第六十四章 再忆
药片带来的副作用远远没有结束。
王佩珑知道这是个噩梦。
最近她天天都做噩梦。
可惜做到一半不能当场醒过来,便只好梦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前方有光。
她朝光那边走去,发现一扇门。
她把门推开了。
推开,好家伙,梦里竟然也能重游故地,她看出这是她曾经呆过的那处冷宫,不是现在她躺着做梦的这间,那是一处很大的别院,大且空旷,四面漏风的,冬不暖夏不凉,就关她一个。
王佩珑理所当然地看见了自己,一点都不奇怪,只是看见熟悉的身影在这栋别院里四处瞎走,萧条寥落,还真是叫人唏嘘啊~
当年,当年她那个身形还略有些丰腴,好在不是李小姐那种丰腴,身上穿着那么难看的蓝布袄子,包裹的全身都是肉,连屁股腿都是白嫩的肉,走动间都是偏于少女,迎面而来的,便是那种纯真、天然的风致。
什么狗屁李小姐三小姐,根本就比不过她的。
看到了吗,她从来就是那么美。
就算在梦里,她也只是胖了一点,珠圆玉润的美人。
王佩珑看着那道身影,便记起万显山说过的话。
他那时就常笑话她,说她这是婴儿肥没褪干净,再涨二十岁都不显年纪。
......真是个混蛋,夸人都不会,就非要一句好的再跟一句坏的,夸她一句就这么难?
非常地自然,非常地想当然,她在这座梦中的冷宫里游荡不过一秒,便恢复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
来回逛了半天,王佩珑一转身看见第二扇门,跟第一扇一样,有种奇妙的吸引力。
她当即便推开走了进去。
她看见面前趴了一个人。
不对,不是趴,是躺,因为她的头发把脸整个盖住了,她看不见。
王佩珑不敢靠近她,只是下意识感觉面前这人大约是死了,虽然双手捂着肚子,但是捂不住那源源不断的血流,流的那样凶猛,不是个活人的流法。
那血曲折地蜿蜒而来,已经蔓延到了门口,快要弄湿她脚上的鞋。
暗红色,没鲜红那样刺眼,却红的鬼魅。
王佩珑决定还是走过去看看。
“喂、”她踢她:“死了吗?你真的死了吗?你醒一醒、你看你下面在流血啊....!”
她踢了一脚又一脚,魔怔了似的,躺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头发散下一丝两缕,露出一双眼睛。
本来是闭着眼,可王佩珑不死心,硬是要看个分明。
就在她俯下身查看时,地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
——那双眼睁开了!
王佩珑被那双眼吓的心脏快要跳停——那分明是自己的眼睛!
她吓得大叫,转身就跑。
跑啊跑,她不回头,但是知道,她的身后伸来一双手,活人不会有那么长的手,跟橡皮筋一样,直直地朝她拉过来。
那双手不掐她,不抱她,单是推。
它们狠狠地推她,把她推出那扇门。
门关了。
王佩珑脚下一崴,摔得结结实实,再起来时,就发现她的背后是绵软的大床。
而她的衣服,也已经浸透了汗。
她知道,方才不过是一梦惊魂,而自己此刻,是又回了魂。
说来惭愧,她竟然被梦里的自己给吓醒,这真是有损她王佩珑的威名。
好在,只要一醒,她就很平静。
左手无意识地摸上小腹,那里平整又光滑。
在一室的黑暗中,她的神色是安宁的——既没有爱,也没有痛。
三年前,她就已经平静;三年后,依然如是。
噩梦,她喜欢这个噩梦。
王佩珑自梦中窥探,顺便拾起了她的本性,她认为这是个好现象。
抬手多费劲,半天都摸不到台灯的开关,好在房间的布局她了如指掌,摸黑都能摸到地方。
费了吃奶的劲,她从床上下去,又第二次费了吃奶的劲,从床边挪进了浴室。
一屁股坐下去,她实在是没劲了。
王佩珑跟播幻灯片似的,一个动作就是一张片子,放一张就要停一停,半天才算搬开浴室地板上的小块瓷砖。
她从里面掏出一只小小的,精巧的香粉盒。
盒子里早就被挖空了,已经薄薄地垫了一层细粉,王佩珑觉得这么薄一层还是少了一点,于是又把之前藏进指甲的半截药片掸了进去。
掸进去,再细细磨碎了,它就又厚了一点点。
再有个三两回,差不多就够了。
她冲着香粉盒左看右看,没把它当自己的秘密武器,只是觉得自己还挺聪明,在这种境地下还能保持乐观,万显山知道后一定更高看她了。
和蠢人打交道太没意思,和聪明人讲话也半点都不轻松,一个赛一个地吃力,王佩珑仔细放好瓷砖,感觉有些庆幸,总算今天昏过去了,只是昏一阵,她明天一定要三顿不落,顿顿吃饱,先把身上的肉长回来。
三年,用三年积攒出的健康体魄,万显山只用几天就把她打回原形,这正说明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是她技不如人,她依然做不成正经的恶人,所以她服气,她不叫苦,但是依然不服输。
在万显山面前,她总觉得自个还年轻,满可以再多蹦跶几年。
年轻人嘛,就是贵在学习。
还有恶心的丑鬼,富有耐心的洪先生,她多看他一眼就要吐了,可至少有句话他说的没错:
陈凤年这个人没有一丝长处,但是他运气好,好的离谱。
她都怀疑是凤年带走了她仅剩的好运气,所以如今就她一人独自承受万显山的怒火,原因就是她不够小心,是她得意忘形。
这份怒火,原本也有他的一份。
但是没关系,她心地善良,她不计较,只是悄悄地在心里记上一笔,如果凤年通过她这次的考察,那她就满足了,那她就可以拍着胸口保证,保证这辈子真的不再计较。
王佩珑在心里留有余地,只留下一半的自信,她相信之前做的铺垫都是有效果的,凤年对她有了感情,一定不会抛下她不管——不管的话,她早就让万显山杀了他了。
她那颗小脑瓜一旦开转便是好一阵盘算,时间浪费的够多了,她才总算把事情都盘清楚。
清楚了,就没负担,就感觉困意再度来袭,让睡觉成了新的负担。
一般来说她很少会在做完噩梦之后继续睡觉的,可能是真的累了,身体反馈给大脑,提醒她应该好好休息,不然体力和脑子吃不消了,那一切就都坏菜了,还拿什么以待来日。
大事都是要深谋远虑的,短期内多想无益,王佩珑对凤年还是有点信心的,百分之五十的信心也是信心,她当初挑上他就是看他人品好,第二就是,他的确比自己幸运。
明明开局是握了一把烂牌,她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很幸运了,可惜犹不知足,如今躺在床上叫天不灵,万事不灵的,她就深深地羡慕了——她是多么希望能拥有凤年这样的好运气啊!
要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是只讲付出不讲回报地来爱她,是豁出去地肯为她做任何事,那就好了啊........
为什么都是要逼她,都要逼她自己去争,自己去抢,她明明不想的,那样抢来抢去抢个没完,多累啊.......
王佩珑把自个藏进一室的黑暗里哀哀叫唤,没人听,也没人理。
叫了没五分钟,她就睡着了。
隔天有下人来送早饭,或者说午饭,王佩珑现在是特殊病号,要么不睡,要么一觉起来就是下午,她凭感觉认为是下午,送午饭的小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也敷衍地说是下午。
这么多天都是这个丫鬟来送三餐,算是除了丑鬼和万显山以外唯一的访客了,王佩珑倒是很有心想跟她交流交流,可惜小丫鬟不知是受过训练还是怎的,跟她愣是说不到一块儿去,永远都是她问一句丫鬟答一句,但也答不到点子上,还没她手底下的小玉机灵。
而且,她老觉得人家在心里冲她翻白眼。
王佩珑一身的臭毛病,包括挑食这一点她也没有改,但是已经有进步了,有了缓和的余地,饭菜难吃一点无所谓,一切建立在吃饱这个基础条件上,她这人小时候练功弄坏了胃,身上要长出二两肉都很不容易,万显山折腾掉的那些脂肪她估计得吃三个月才能吃回来,可见这男人真是个王八蛋。
在小丫鬟内心的白眼中,她尽情的吃喝了,顺便还支使人家给她烧了一壶开水,因为戏子的嗓子是很宝贵的,她在这件间房里风都不透一丝,嗓子一到晚上就干的冒火,真是难受极了。
小丫鬟很顺从,让干嘛就干嘛,从态度上是拿她当普通客人那样对待的。
但从她那个眉毛和眼睛来看,估计是心里做了很大的斗争,才没把白眼翻到明面上来。
王佩珑不声不响,能吃就吃,吃完就躺。
她躺倒晚上十点(这依旧是根据自己的感觉判断的),十点和十一点都可以,这个时间段或许是万公馆最和谐的时候了——打手在睡觉,下人也在睡觉。
除了她。
她才不睡。
王佩珑今天硬逼着自己吃了三顿饱饭,又猛灌了一壶开水抠嗓排毒,力气一直积攒到现在,她又能整出好些个把戏了。
拿耳朵在房门上贴了半天,很好,没什么声音,看来这地方还真是够荒僻,阿猫阿狗都不敢往这里进。
她从耳朵上扯下一对小小的银环,三下两下就拗成又细又短的钢丝。
两层锁也不难,就是多费点时间。
她不着急,先稍微开出一条缝,好看清外面的景色。
楼道里一片漆黑,好像正经的鬼屋也就这般黑。
果然是深夜。
王佩珑有一点小高兴,就壮着胆子把门稍微开了一点——还是没人。
她把门轻轻推开了,脚底下没穿鞋,目的是要走的轻。
可惜这楼层的地板结构不尽如人意,好像再怎么小心,也还是要发出声音。
王佩珑于是又不高兴了。
她感觉在万显山这里,自己打赤脚都不能放心;
走走又是‘吱呀’一声,在黑暗中更显突兀。
王佩珑低头,狠狠地瞪着她那双脚,好像她跟自己的脚有仇一样。
真恨不得把脚给剁掉,她一路飘下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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