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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节 回头往事尘飞起 崔家人祠堂对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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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廊下的黄鹂叫声清脆悦耳,崔琚用过早饭后,便走至廊下瞧着笼中的黄鹂,身边的小厮躬身禀道:“小郎君,老爷已经去祠堂了。”

崔琚头戴纶巾,一袭华服,手持逗鸟棒,玩弄笼中鸟,嘴角上扬,心想半条街的商铺即将到手。

平日里崔意都是一副孤傲的姿态,从未将族中子弟看在眼里,今日看他在各房长辈面前如何应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般人物突然坠入泥潭,这精彩一幕定然是不能错过的。

想到此处,崔琚将逗鸟棒递给侍婢,然后拂了拂衣袍,慢慢朝祠堂走去。

祠堂内,各房长辈们均已聚齐,崔随和崔漠也在其中。他们都肃然跪坐,并未多言,堂内很是安静。

在崔琚看来,崔意这一房上无父母关爱,下无兄弟姐妹扶持,即便自身再出类拔萃,在此事上也难有什么作为,况且崔琚的父亲是家主,在族人面前还是有些威慑力的。

没过一会,崔意便和崔临款款而来,他们二人坐于末席,再看崔意仍旧神情自若,完全是旁观者的姿态,崔琚心中暗笑,立于崔温身后,目光扫向别处。

族长崔温开口了,先说了一通礼仪传家、忠孝友悌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谈及了上回对族中子弟的考核,夸奖了名列前茅的几名子侄,崔琚脸上倍显得意,时不时睨视崔意一眼,还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崔随也说了一些鼓励晚辈的话语,还特别称赞了崔毖(崔琰曾孙),崔毖是崔基的从弟,向来尊崇儒学,克己守礼,是崔琰那一房子弟中的佼佼者,虽然崔基的仕途已然无望,但崔毖却是崔随极为看重的,来日便要带他同去洛阳。

在崔漠示意下,崔意起身,先向在座的叔伯兄弟问好致意,话锋一转,说道:“昔日家父因杨骏一案惨遭入狱,族长从公中拿出十万黄金前去洛阳打点,虽未救出家父,但这份同族情意,道儒记在心中,而今家父在狱中身亡,此事也算了结了,关于这十万黄金的亏空,自然也要好好算一算了。”

“道儒,对于你父亲的亡故,我也深感痛惜。”

崔温叹息一声,说道:“若是我个人的钱财,自然不会再找你讨要,只是那是从公中所取,定要填上才好。”

“道儒明白。”崔意淡淡说道:“但是关于此事我还有诸多疑问,想要请族长来解惑。”

“何来疑问?”崔温皱眉道。

崔意微微一笑,说道:“我已问过账房先生,当年取走十万黄金的人却是元兴兄,想来亲赴洛阳为家父四处打点之人也是元兴兄了。”

崔琚神色闪烁间似要逃避,心中有些慌乱。

“可是我之前去洛阳询问过御史大夫及廷尉等大人,他们皆说未曾见过元兴兄登府拜访,如此一来,倒是把我给弄糊涂了。”

崔意呵呵笑道:“元兴兄,当年你携带着十万黄金去找了哪位在京做官的大人呢?”

在座的人隐隐觉得不对劲,都把目光投向崔琚,连崔温也敛容问他道:“还不快细细讲来?”

崔琚没有想到崔意会查到这个上面去,突然把火引到他身上,惊慌失措,张口结舌,支支吾吾道:“我去找了御史中丞陈大人,还有——”

“当年的御史中丞应该是刘大人才对,是元兴兄记错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呢,或者说元兴兄当年就没有去过洛阳?”崔意目光冷然,语气加重。

堂上一片哗然,当年崔宇深陷囵圄,族人连夜商议,才命崔琚从公中取出十万黄金前去洛阳解救,若他当真有所隐瞒,真是害人枉送性命,不配为清河崔氏子弟。

“我当然去了,怎会没去?”

崔琚强装镇静,言语依旧刻薄,“道儒,你不想填补亏空,也不用设法编排我的不是,何苦呢,你父亲的牌位就摆在那里,再追究这些又有何用?”

“自然有用。”崔意毫不动气,从容道:“覃思,去把证人带进来。”

此话一出,崔琚越发紧张起来,在座的人也纷纷摇头,似乎已经开始怀疑崔琚方才所言不实。

顷刻间,覃思已经带着两个人走入堂内,崔意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还是由他们自己说吧。”

二人当即跪地,那商贾打扮的肥胖男子叩首道:“小的是隆祥赌坊的掌柜,当年.......当年元兴小郎君来我们赌坊豪赌.......”

那人声音开始哆嗦起来,从袖中颤抖的拿出一本账册,继续道:“这是当年的明细账薄,元兴小郎君手气不佳,连输两个月,当时还签了欠条,借了一万两,到今日还未还上。”说着双手呈上那本账册,覃思接过来走上前交给崔温。

“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崔琚脸色冷了下来,斥道:“竟敢污蔑于我,当心你的脑袋!”

“元兴兄,何必动怒呢?”崔意冷笑道:“他不过一介商贾,若说的是假话,族长自会处置他。”

崔琚目光里带着恨意,又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只得颔首站立一旁。

接着那名中年妇人一脸谄笑道:“元兴小郎君许久不来我们烟雨楼,翠云姑娘可日日想着你呢。”

“老鸨,这里可是崔家祠堂,你的舌头不想要了吗?”覃思瞥向她,嗔道:“讲正事,要简明扼要。”

那妇人赶紧捂住口,刚才看着这满堂的年轻小郎君,一个比一个生得俊俏,她这个半老徐娘倒是春心荡漾。

不过经他提醒,便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堆笑说道:“当年元兴小郎君很是大方,包了我们烟雨楼的花魁,翠云姑娘,足足三个月都待在烟雨楼,我们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够了!”崔温厉声喝道:“真是玷污了我们崔氏门楣!”

看到族长已经发怒,覃思示意老鸨和那掌柜赶紧退下。

崔琚心中忐忑,扑通跪倒在地,央告道:“父亲,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我是被陷害的.........”

“陷害?”崔温摇了摇头,指着他怒嗔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这些又是什么?”说着将账册狠狠摔在他脸上。

崔琚羞愧难当,不迭叩首,哀声道:“父亲,你是知道的,孩儿也不愿弄成这样,都怪崔意的父亲当年不肯给孩儿疏通关系,致使孩儿到今日都没有——”

话未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崔温睁圆了眼睛瞪视着,骂道:“你这个逆子,还在埋怨别人,你干出这样的混账事,如何再为崔氏子弟?”

崔琚慌忙拉扯住父亲的袍袖,眼圈泛红,恳求道:“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去给道儒赔罪——”

“不必了。”崔温双目微闭,一行泪滑落下来,沉吟道:“按家法处置。”

崔琚听后呆若木鸡,很快进来两名护院将他拖走,紧接着便听到声声哀叫,又过了一会院内声音渐消。

崔随和崔漠为之一震,原以为在处理此事上,崔温会偏袒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决绝,宁愿舍了儿子的性命,也要保全清河崔氏的颜面。

可是毕竟博陵崔漠父子也在堂内,崔温身为族长,更要秉公处理此事。

崔意却不以为然,如今对于崔温来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崔琚家法处置,要么逐出家族,崔温这人刚愎自用,他的儿子已然翻不了身了,不如来个彻底了断,此刻的怜悯心最是无用。

崔家的家法处置等同于打杀,想来崔琚今日命休矣,不过这也是他自食恶果,怪不得别人。

待一切归于平静,崔意便回到自己的房内,揉了揉太阳穴,其实他最不喜与人口舌之争,若与自己的父亲无关,他才不会涉入其中。

覃思赶忙端茶过来,含笑道:“方才堂上的人都震惊不已,看来他们近期内是不敢轻易招惹小郎君了,可惜族长痛失爱子,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呢?”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崔意轻啜一口茶,然后打开食盒盖子,拿出一块蜜三刀,放入口中,浓浓甜意,让他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覃思看到这盒点心,又回禀道:“昨日从临淄有人来报,说裴大人已经带着雨轻小娘子乘船离开了临淄,按照他们的行程,想来如今已经到东阿附近了吧。”

“乘船,”崔意口中喃喃道:“这样既平稳又快,还能欣赏沿岸美景,景思先生确实考虑周到。”说着又喝了一口茶,脑海中再次闪现出雨轻的身影。

他拿起那封信,嘴角勾起,心道:说好的会写信给我,难道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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