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迎敌
“曲瑞,你带小旗走在最前,和车队相隔里许,散开队列前进,首尾要相顾,不要脱离视线。发觉不对,立刻后退。”
“是,大人。”
曲瑞的小旗中是精心挑选的,也是将来斥候部队的核心,全是机灵年轻的小伙子,不一定健壮,但一定要眼光灵活,口舌灵便,还要能跑。
现在没有办法给他们配马,也就只能是步行哨探,不过好在敌人也不大可能有骑兵。
从张家堡出来,没着直向南的官道走了两里多后就有三条叉道,直南就是通向浮山所城,往西南是徐家堡和王家堡,往东南方向,就是浮山盐场和方家集的方向,到了方家集再折向东南,就是即墨县城和鏊山卫指挥使司所在。
今天的目标,就是方家集。
方家集有条内河码头,从内河到白河,盐都是一路用船运出去的,要是一路靠这些大车小车,怕要累死。
这个年代真正兴旺发达的地方,要么是海港,要么是内河港口和沿运河的城市,离开这些就不太可能繁盛,除非是京师这样的政治中心。
就算是北京,也是有海河等河道通行的,不然的话,也很难维持一个百万级人口大城市的运行和市民的生活。
到方家集整个路程在三十里不到,路时好时不好,但也只能艰难前行。
好在一路上风景不坏,虽是冬季,但山上一样有绿色,沿途有河流,可以看看风景,转移思绪。
沿途村落不多,胶州这里的人口不算稠密,不过毕竟还算太平,沿途的行人和小客商也不少。
看到大股的运盐车队,不少人都面露惊讶之色,有想说什么的,等看到车队后方的亲丁队伍时,就又闭上了嘴巴。
一看到这阵仗,所有人都知道,是有人要和巡检司正面叫板了。
不少人都是精神大振,很有一些闲汉离的老远,鬼鬼祟祟的跟着,想看看有没有热闹可瞧。
冯三宝在巡检位子上已经好些年,底下的盐丁都是从无赖混混中挑进来的,这么多年下来,变的比普通的混混要坏十倍,真的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恶人角色,要说起坏来,也不比海盗差什么。
稍微热闹点的村镇都有盐丁进驻,军堡上倒是没有盐丁,不过军户们路上运盐,只要敢自己卖私盐,一顿毒打都是跑不掉的。
早些年人不知道厉害,被打死打残的人还真不少。
要不是用这种恶手段,谁愿意把辛苦熬出来的盐三四钱一担就卖给盐场?盐场人家加三成沙子,出手还能卖二两银子呢!
一看到军户要和盐丁打起来,这热闹还真是不瞧白不瞧,而且支持哪一方,根本就是不必多想的事情。
不过跟了十来里路,眼看还有五六里就到方家集,不少闲汉的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张守仁知道,应该就在此处了。
前头是一道高坡,左手边是荒坟坟场,右手边是一条小河,地方狭窄,不好调头逃走,坡上又是居高临下,很容易激起士气。
盐丁毕竟混了不少年,这一点经验肯定是有的。
“大人,前头有大股盐丁,就在坡上,两边的林子里也有!”
最前头的小旗果然传回情报,一小旗的亲丁从两翼乱纷纷的撤回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惊惶之色。
“镇定,曲瑞,带你的小旗,归列到阵后,搅乱军心者,回去后一定重罚不饶!”
长期的训练使得张守仁在亲丁心中已经有了不可移的权威形象,他在马上一声吆喝,原本有点混乱的队伍立刻稳定了下来。
“所有亲丁向前,列阵,预备迎敌!”
这么一支一百来人的队伍是没有军旗的,其实原本是有百户一级的各种旗帜,但这么多年没有出兵放马,士兵连武器也没有,还哪来的金鼓旗号?
到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之前的队列训练的成果来了。
没有金鼓旗号,但在军令声中,在各小旗官的带引之下,一百三十五名士兵排成了两排的小型方阵,每十人一排,小旗官也是持枪按刀,站在队伍的左侧,一个小旗接一个小旗,几乎就是瞬间,一百多人就结成了一个很象样子的阵势出来。
“向左看齐,向右转,立正,枪斜举!”
“看齐,所有人一律向前看齐!”
“站好了,不要抖,不要怕!”
小旗官们都是参加过对海盗的战事,每人手中都有一条或好几条人命,加上训练的时间更长,人也是极为优秀,跟在张守仁身边的时间也长,这个时候整理起队伍来,也是有模有样了。
一百多人就是这么列成整齐的阵势,所有人的长枪都向上斜举着,虽然人不多,但这么一弄,就成了一个森严万方,枪尖如林的军阵!
就在张家堡的亲丁们列阵完毕的时候,高坡上也是出现了大股盐丁的踪影。
在年前办年货时,张守仁也是在镇上见过十几个盐丁。
这些人都是一脸的戾气,和普通百姓比,脸上油光十足,身形也魁梧健壮,显然是平时好吃好喝,不缺肉食。
他们看向人的眼神,也是十分阴狠,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在方家集上,这些盐丁也是横着走,除了本地的大户人家,就没有人不害怕这些盐狗子的。
他们多半穿着青布棉袄,头顶戴着小帽,衣服上也多是油污什么的脏东西,整张脸上也看着又油又脏,反正没有几个是好货色。
此时聚集的多了,一眼看过去,竟是大同小异。
所有人手中都拿着兵器,多是短兵器为主,什么铁尺和腰刀是最多的,这些都是明朝衙门的标准配给的武器,流落到民间的很多,混混无赖斗殴打架,最喜欢用这个。
不过用别的武器的也很多,短斧和短矛,还有军中用的制式的纹眉长刀、挑刀、虎枪,还有几个拿着沉重的宣花斧,看他们吃力的样子,能不能舞好,实在是成疑问。
“你们这些穷军户,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还放风出来收盐,和利丰商行鬼鬼祟祟的谈条件……当我们三爷不知道?”
一个长大汉子,站在盐丁队伍的最前头,冲着军户吆喝起来。
他手里是一柄柳叶刀,看着十分锋锐,大冷的天,还敞开胸襟,露出长了长毛的脸膛来,寒风吹在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
“这是冯闯子,是冯三宝手下能打的大将,这方家集和即墨县一带都归他管理。这人是辽东溃兵,听说还是辽东铁骑营里的一个小武官,会把盐丁当军伍约束带着,所以虽然是辽东人,不过冯三宝很器重他。”
苏万年毕竟是贩过私盐,对巡检司的人也是如数家珍,此时娓娓道来,除了这冯闯子之外,巡检司的一方头目,能打的狠人,几乎也是全到了。
“大约是三百五十多人。”曲瑞也是赶了来,刚刚他和盐丁们相差不到几十步,最近的都互相撞了眼,所以看的特别清楚。
“喝,冯三宝还真是把全部身家都押上来了嘛。”
别人神色紧张,张守仁却是最轻松的一个。
三百五十多个有斗殴经验的盐丁,其中可能有几十个杀过人的凶徒,不过,这又如何?在他面前是正经的军队,是他用最好最科学办法练出来的强兵,这些盐丁左右就是民团的水平,正规军打民团,哪有什么可担心的?
况且自己这边也有四十多个老卒,十几个核心的小旗官,武器装备上,也是不弱于对方。
“放下盐货,听到没有,放下盐货,统统给我回去,以后莫再打这种主意,三爷和浮山盐场还照样收你们的盐。不然的话,你们这一百多号人,咱们有三百多人,你们就真的不怕死吗?”
山坡上,居高临高的冯闯子还在意气风发的喊着,其余的盐丁也是大喊大叫,威胁恐吓。
他们都是经常打架的老手,气势也摆的很足,地方选的极好,加上手中兵器耀眼,还真有一点人多势众,战力高强的样子。
可惜,在对面的军户们一个个都动也不动,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反驳叫骂,也没有惯常看到的那样,转身就逃。
眼前只有静默着的军队,长枪的枪尖斜斜朝上,所有人的脸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眼前这一百多人,虽然极少,但却犹如一道冰冷高耸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