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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假死药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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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正好?

掩瑜阁中宫灯未掌,西天薄暮暝暝,斋中有些昏暗。秦楼安粗略算了算时辰,此时应是申酉相接之际,宫中掌灯之时,月玦挑这个时辰,可是有什么深意?

“公主且将此两枚药丸收好,待玦去换身衣衫,再陪公主同回昭阳殿。”

“你去昭阳殿?”

秦楼安将月玦递过来的另一枚药丸接过,狐疑看向他。

昏暗中,月玦一袭白衣色如明月,周身无形无量的暗,化作墨夜的冥云,汹涌翻卷间偏偏与明月剥离甚远,不遮皎月半点光辉。

“世间万物皆有不定之数,公主手中致人假死的药亦是如此。且玦也是第一次为人配制此药,成事与否尚无定论。所以玦还是陪同公主同去昭阳殿为好,若此药无效,玦可再寻其他法子。”

“玦太子这可是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就没底?”

秦楼安眸中浮上一丝质疑之色,垂首将手中两枚药丸又细细看了一遍。

起初月玦配制之时她看得仔细,手法无甚高明之处。何药取多少亦颇为随意,只管拈起药材置于药钵之中,再以药杵研磨混合,后又掺入少许清水。此等平平无奇的手法佐以毫无章法的药材,当真可配制致人假死这等奇妙之药?

“事关者大,玦不敢戏耍公主,更不会误了皇后娘娘之事。只是为了万无一失,玦还是陪同公主同回昭阳殿为好。且玦如昨晚般穿着小德子衣衫,不会招惹麻烦。”

见秦楼安盯着掌中药丸迟疑不决,轻蹙的眉心聚拢着浓浓踌躇,月玦站起身行至秦楼安身后,将掩阖的窗轻启一道缝隙,阁外风灯的光斑驳在眼底。

“依玦所见,并非是玦心中没底,而是公主心中没底。如今假死之药玦已配制完成,用与不用,悉凭公主定夺。公主若是执意不肯信玦,亦可另请高明。”

月玦低沉的音如裹了暮色,秦楼安不否认,适才他所说的很是直接,她确实心中没底。

起初张景泰所说此些药材混合一起并无令人昏迷休克之效时,她纵是察觉到月玦是在骗他,可依旧对他有三分信。可途中遇到雪子耽,他亦说那些药材与庸医所配无甚差别,残存的三分信又荡然散去两分。

月玦医术高超,此点她知晓,但她却不知月玦医术到底精湛到何等地步。然雪子耽在医术上的造诣,她是自幼便知,连师父都说世间之人,绝无出其右者。

若此看似无章无法的方子当真另有玄机,张景泰参透不得是在情理之中,可雪子耽又怎会看不来?

罢了,总归还对他留存一分渺茫的信,且试一试罢。

“去换衣服罢,本宫在掩瑜阁门前等你。”

待秦楼安出了书斋,窗隙掩阖将风灯的亮阻于外面的寒,一声若有若无的叹响于斋中昏暗。

“你该信的人——是我。”

时过二刻,月玦扮作宫中太监模样跟在秦楼安身后行至昭阳殿,尚未进殿门,便见绿绾一脸焦急之色侯在殿外。

“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

绿绾迎上前来,见自家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人,她识出那人是月玦太子,想要行一礼又恐暴露了月玦身份招惹来事端,便微微朝其颔了颔首。

“怎么了绿绾,可是母后出了何事?”

秦楼安脚步未止进入殿中,绿绾随在身旁说道:“皇后娘娘无事,就是…就是公主您一去就是一天,如今娘娘已等的心急了!”

闻言,秦楼安身形兀然顿住,她今日乃是陪母后用过早膳后出去的,如今回来亦是晚膳时分,可不是一天了吗?

母后不心急才怪。

秦楼安回头剜了眼月玦,若不是他配制用了半天功夫,她亦不必让母后等的如此焦急。最主要者,还是不知这配出来的药有没有用。

如今与其说那一分信是她对月玦仅存的信任,倒不如说是她用朱砂与小故子的两条命在赌。

“安儿回来了?”

皇后不知何时从内寝中出来,新提了一等贴身宫女的采桑接替了朱砂,傍在皇后身侧。

“母后。”秦楼安带了个颇为愧疚的笑,凑于皇后身前说道:“采桑,本宫今日未用午膳,如今腹中饥肠辘辘,你且下去准备晚膳。”

采桑应下退下后,秦楼安将手中两枚药丸置于皇后手中,道:“母后,虽孩儿去了一日之久,可好在这假死之药已配制好了。只是母后当真要用此法保住小故子与朱砂的命吗?”

秦楼安说及假死之药时颇是心虚,万一不奏效,她实在想不出纵是月玦跟来昭阳殿又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只能问问母后的意思,若是母后反悔,现在也无需如此费尽心机保他二人性命,更不用纠结这药到底有没有用。

毕竟此药若是用了而无效,母后一怒之下,难保将月玦假死之事告之父皇。她还指望月玦假死之事泄露时,母后替他说几句好话呢。

“虽然小故子与朱砂做了许多错事,但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何况他们也未曾得逞不是?皆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二人尚且不是夫妻,事情败露之时亦未相互推诿,反而愿以死求保对方性命。母后很是欣赏羡慕他二人之间这份真情。”

对于母后说的,她虽然不甚认可,毕竟她一直坚持是非分明,黑白不可混淆。但既是母后有意想留,她也不能说什么。法外尚有人情在,便当此事是母后慈悲心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罢。

“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弥补,便想着在他人身上图个圆满。安儿,你晓得母后的意思吗?”

皇后凤眸噙笑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秦楼安,复又抬眸看向后面月玦,昨晚她一眼便能认出他,今夜便更是易如反掌。

皮囊可掩,风骨怎遮?

“时辰不早了,咱们去送送小故子与朱砂,如何也是侍候了母后多年之人。”

听母后如此说,秦楼安便知道母后定是已暗中打通了所有关节,就等月玦的假死药了。秦楼安回头看了眼月玦,见其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说让她信他这回。

轻呼一口气,秦楼安陪同母后朝殿外走去。

如今这般形势,再纠结信不信也没什么用处。毕竟那两枚药丸是否有效,马上就会有事实来验证。

“你——”皇后抬手指着月玦,说道:“将案上鸩酒带好。”

闻言,月玦甚是配合的将案上剔盘执起。

秦楼安见此,抬眼觑了眼母后,她知道母后定能认得出月玦。他如今既是扮作太监,这等事由他来做,无可厚非。

小喻子等人失踪的失踪,毙命的毙命。如今昭阳殿殿后的住处空缺,母后便将朱砂二人关押在那里。只是如今乃非常时刻,宫中各处皆可见金吾卫,连这等宫人居住的门前,亦有两个金吾卫把守。

秦楼安见到朱砂与小故子之时,他二人正执手相对坐于桌旁,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二人脸面映照的彤黄。于他们二人脸上,秦楼安未曾看到半丝恐惧之意,除了安详,便是一同赴死的欣慰与决然。

二人见皇后与秦楼安来,忙起身跪下行礼。他们并不晓得皇后娘娘这次来是想救他们一命,看到置于案上的酒时,他们知道等候了一天的死亡,这一刻,终于来了。

“朱砂,小故子,你二人本是本宫宫中的宫人,本宫自认对尔等不薄,然你二人不思感恩不图回报,反而助纣为虐谋害本宫。其罪,本该株连九族。然本宫念及尔等以前亦曾尽心尽力服侍本宫,便只降罪于你二人,如今本宫赏你二人一个全尸——”

皇后眼神示意月玦将桌上鸩酒满上,月玦会意,一切照做。

壶中清酒酒香四溢,月玦敛着喘息,可上等的杜康美酒的醇香,依旧丝丝缕缕钻入他鼻中,若非一分药气,他脑中清明必是一晃。

“娘娘,鸩酒已备好。”

“嗯。”皇后应下,行至桌边查看,趁势将两枚药丸塞入月玦手中,“既已备好了,你便替本宫送他们上路罢。”

“是。”

月玦端起酒盅行至小故子与朱砂身旁,二人接过月玦手中鸩酒相视一笑,似洞房花烛饮的合卺酒一般,执杯相碰,交臂而饮,将满盅鸩酒仰进喉中。

纵是知道他二人饮的酒绝非鸩酒,但秦楼安看着眼前二人十指紧握缓缓倒下,心中还是颇为难受。

月玦知酒中掺有迷药,现下见二人已昏倒过去,复将手中药丸塞入他二人口中,轻捏下颌助其吞下。

未几,二人口鼻中便有腥红流出。

“如何?”

月玦站起身,秦楼安走上前来,见横躺于地上的二人口鼻出血,当真一副中毒而亡的模样。侧眸看了眼月玦,秦楼安蹲下身探看二人鼻息脉搏,竟与那日她摸看月玦脉搏一般,毫无生机。

“公主这下可信了?”

闻言,秦楼安撇撇嘴站起身,眸中光泽流转不定却偏偏不肯于月玦脸上停留。

没想到此方真的可以配制出假死之药,配制的手法亦颇为简单。秦楼安不想亦未曾回答月玦,心下却默默盘算着将这个方子记下,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见秦楼安这幅神情,以及眸中闪出的精光,月玦微微摇首轻笑。她不肯承认他的药方确实有用,却将他的方子据为己有。

只是,这方子恐要令她失望了。

张景泰说的没错,此方确实无章无法,不过是他乱写的罢了。

至于药性相冲,亦是他刻意为之。若非药性浓厚清淡相不容,又如何激得人流鼻血?如今他二人头仰而下,鼻中腥红倒灌口中,他只要轻捏二人下颌,腥红便能轻易自口中流出。

所谓的无喘息脉搏,亦不过是他适才背对秦楼安时悄悄点了二人身上几处大穴,令二人呼吸化作龟息无法察觉,脉搏弱至无感。如此之象,足可维持一个时辰,待二人迷药药劲过了,自然便会苏醒。

不然,他又何必亲自扮作太监前来?

思及下晌时分她那般不信他,且她知他生气还那般嬉笑。他决定,目前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她。

只是如今万事皆妥,惟缺一人。

“皇后娘娘。”宫女采桑寻过来一礼,“启禀娘娘,皇上来了,现下圣撵已近殿门。”

“皇上来了?”皇后长眉颦起,示意采桑先行去迎接秦昊,回头看了眼朱砂与小故子,说道:“如今二人尚在此处未曾运出宫去,皇上突然来昭阳殿,这可如何是好?”

闻言,秦楼安看向月玦,却见其波澜不惊,好像完全不觉得是他配制假死药花费时间太长才延误了时机一般。

思及那两枚小药丸,秦楼安实在想不懂,为何配制起来需用半日光景,莫非是月玦故意拖延时间?

“娘娘稍安勿躁。”

月玦回秦楼安一个淡淡的笑,上前一步。

“娘娘之所以以假死之法救二人,不就是想让皇上亲眼看见他二人是被娘娘处死的吗?如今皇上来了,这场戏才能全。不然皇上日后若追问起娘娘是如何将他二人处置的,娘娘又该如何说?或者说,如何让皇上相信您说的。”

“这就是你所说的时辰正好?”

尚未等皇后开口,秦楼安上前,双目灼灼盯着月玦。

适才他于掩瑜阁中所说时辰正好之时,她还不解其中之意,如今看来,他确实是故意拖延时间,目的便是让父皇亲眼看到朱砂二人已死。

只有让父皇亲眼看见二人已死,父皇才会真正相信,母后秉公执法,未念私情。

见月玦点头应下,秦楼安复又问道:“你怎知我父皇今夜会来我母后宫中?”

听闻秦楼安所言,皇后也颇为惊奇的看向月玦,皇上妃嫔众多,素日里于哪宫宿夜亦是不定之事,月玦怎会知晓?

见皇后亦用那般不解的目光看着他,月玦轻笑,颇不以为意道:“今天是初一。”

“初一…”

皇后敛目低喃一声,恍然一笑,是啊,今天是初一啊——

素日里无论皇上于何处就寝,每月初一十五两日,皇上是必须于她这昭阳殿中歇息的……

各朝各代,向来有此规矩,惟有东景月扶天当政之时,六宫只一人,夜夜是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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