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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尚安寺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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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猝不及防的试探,元池重摔在地,好在因身旁有僧人垫底才未受重伤。

虽如此,堂堂住持被人撂倒在地,一寺僧众自然心生不满,武僧们上前来将元池团团护住,个个金刚怒目看着谢容。

月玦亦没想到谢容是如此试探,他上前看了眼他肩上的伤口,并未裂开出血。他上前为适才之事向寺中僧众道歉请罪,不知是因元池无碍,还是因信了月玦是三渡大师的弟子,元池并未为难他们。

如今元池已被搀扶着回了东院,围在竹院门口的一众僧人也渐渐散了。

天色已晚,秦楼安命一队金吾卫将竹林封禁,又命人将悟明悟智的尸体抬到西院禅房中安置,与月玦三人朝西院走。

无妄大师与元婴从竹林中出来她便再也没看见二人的身影,竹林封禁,他二人去了何处?

在回西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元池所说竹林是为无妄大师所栽种之事,隐隐之中她感觉竹林中的尸体一定与无妄大师有莫大的渊源。可至于是何渊源,目前她却没有丝毫头绪。

对于无妄大师本人,如今尚安寺住持都有问题,她不由得也对无妄多了几分警惕。

适才从悟明脑中发现银针之时,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无妄。那日看他为母后治蛊的手法,便知此人内力雄厚。他遁入空门前是邪医见死不救,对人体穴位的把握定是极其精准。且他一直隐居竹林之中对竹林了如指掌,想要隐藏其中以银针杀人亦不是什么难事。

可若是如此,难道无妄大师就是悟明悟智身后之人?隐在寺中的其他势力又到底是谁?

眼前兀然一道白影闪过,秦楼安回神打量四周,发现月玦带着他们走得是那条偏僻的巷道。适才那道白影应该又是喜欢装神弄鬼的元痴,对于这等把戏她现在已感觉不到丝毫的害怕,不知道实情的谢容呆愣在原地,一旁司马赋及也警惕起来。

秦楼安抬手示意他二人莫要惊慌,将之前她与月玦发现元痴的事告诉二人。谢容一定顿时怒上心头,说道:“竟然事疯和尚装神弄鬼吓我们,看本公子将他捉住给他个教训看看!”

谢容话还没说完便朝适才那道黑影闪过的地方追去,昏暗中只听一声哀嚎,想来是元痴被谢容捉住了。待他们追上时,果不其然见身披白衫的元痴被谢容摁在墙角,嘴里还嗷嗷叫着。

“你这和尚鬼鬼祟祟的在这巷道中作甚?还装神弄鬼吓唬我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适才元痴出现在她与月玦面前是带他们去竹林,现下他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还有什么事要告诉他们?如今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和尚一定是装疯卖傻,且一定知道什么秘密。

“谢容公子,元痴师父喜欢捉弄人却并无恶意,还请公子将他放开,莫要伤了他。”

闻言,谢容并没有为难他将他放开,秦楼安上前看着蜷缩在墙根处的元痴,昏暗中他将自己紧紧裹在她的衣衫中,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冷,瑟瑟发抖。

秦楼安缓缓蹲下身,她现在知道眼前人是装疯,可她又不能轻易戳穿他。如月玦先前所言,他应是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们,不然他一定会主动将自己的知道的秘密告诉他们。

“元痴师父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们说?”秦楼安试探的问着,她见元痴止了颤抖,又道:“师父应该一直以来便宿在巷道中罢,如此寒冷的夜元痴师父不如去西院歇息,西院中还有很多空闲禅房,我也顺便将糖炒栗子送给师父,如何?”

如今悟明悟智已死,他们背后的人一定会有所动作,尚安寺中不知多少和尚有问题,或许元痴与他们有交集之事早已被他们知道了,他再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或许是知晓了她的用心,元痴狠狠点头答应了,嘴里喊得却是糖炒栗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因为糖炒栗子才答应的。

四人带着元痴回到西院后,院中禅房已无一处通亮,想来母后粉黛以及单独住了一间禅房的采桑都已安睡。原先守在西院的金吾卫也已经回来守在门前,虽不能说绝对的安全,然若有人想暗中对元痴下手,他们一定会听到动静。

“时候不早,公主今日也累了,便先回房歇息罢,元痴师父我会安排妥当的。”

月玦不说她还不觉得累,现下放松下来困意和着倦意袭来,眼皮似压了巨石一般沉重。

“既然如此,便有劳玦太子了。如今尚安寺中鱼龙混杂,大家务必格外小心,若发现可疑之人或者遇到可疑之事,一定要及时告之大家,切莫一人独自应对。”

谢容懒懒应下一句便打着哈欠朝自己房间走去,秦楼安回头一看,司马赋及早已不见了人影,见他屋中已亮起了灯,想来是还不等她说完便走了。

也是,谁会没事找事去招惹他,适才她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废话。

秦楼安复看月玦与元痴一眼,月玦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回房歇息,她应下转身回了房。走到床边看了眼,粉黛趴在床缘睡着了,母后也正睡得香甜。

摸黑爬上小榻,秦楼安衣服未脱便裹在衾被里睡去。

如今西院中的禅房大多都空着,月玦带着元痴寻了间离自己房间比较近的。他自己进去寻了半根蜡烛点了后,元痴才愣怔怔的进来,站在月玦面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月玦伸手摸了把桌凳,纤尘不染,他坐在木凳上没有离去的意思,任由眼前人打量。

“施主当真是神僧三渡大师的弟子?”

元痴的声音苍老低哑,然却口齿清楚将话说的明明白白。此时他看着月玦的眼半遮在脏乱的头发中虽有些浑浊,但却透着不属于疯癫人所有的清明。

他不疯,也不傻,只是迫不得已。

月玦点点头起身,将自己对面藏在桌下的凳子抽出来,抬臂请着眼前人落座。

“弟子月玦,正是三渡大师的徒弟。元池师父既然肯在玦面前卸下伪装,那玦便视您为前辈,元池师父请坐下说话。”

“施主适才叫老衲什么?”苍老的声音因为震惊倒显得年轻了几分,他盯着眼前浅笑的年轻人,看着那一双古水深潭似洞悉一切的眸,他叹了口气挪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坐到凳子上。

“这下老衲相信施主是三渡大师的弟子了,施主所言不错,老衲法号,正是元池。”

他才是真正的元池,是在火海中坐化圆寂了的元池。

月玦坐回适才的凳子上,看着眼前人将她的那件已污浊不堪的白衫取下,枯槁颤抖着的手指将半长的脏乱头发拂开,露出那张狰狞的脸。

有些昏暗的烛灯下,那沾带着泥垢的脸满布的除了沧桑皱纹,还有烈火烧出的骇人疤痕,从左眼眼角一直蔓延下颌,横亘铺展着一层凹凸不平的痂皮。

他的左眼已经有些睁不开了,素日里无人会细看一个疯癫的老和尚,又加上他脏乱的头发遮掩着,没什么人发现他这张可怕的脸,更无人认出他才是元池。

“敢问施主是如何认出老衲才是真正的元池?”

月玦一直没有主动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现下听他还能将话说清楚,便回道:“七年前在洛城封城时,玦在西门曾与元池师父有过一面之缘,我识得师父颈间的星月菩提珠。纵是现下师父的珠子被泥垢所裹,然我今日凑近师父时,还是认出了其中一颗。”

元池掀抬着垂老的眼皮看向月玦,未几他将颈间挂珠承在干瘦的手掌中定定望着,未几双手合十将珠子夹在掌心。

“阿弥陀佛,当年将城门叫开放老衲等出城者,竟真是施主。”

思及当年之事,月玦轻浅笑了笑,“我不过亦是为了出城而已,我也没有那等本事将城门叫开,救你们的是暻姳公主秦楼安。”

当年他潜入公主府,偷拿了她的身份令牌,不过代价自然也是有的。

元池听后,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未几他起身:“施主既为当世神僧三渡大师的弟子,还请施主渡尚安寺一百五十九名僧众冤魂出苦海,让他们...遁入轮回。”

元池合十躬身,月玦见此起身将他承起,声色沉重:“原是尚安寺的僧人几近灭绝,想来竹林后的那处破败院下所掩埋的尸骨,便是那一百五十九个丧身火海的寺中僧众。”

元池长老缓缓点了点头,纵是他已身入空门数十载,思及那场惨无人道的大火,忆起那声声凄厉惨叫,年近古稀的他亦微微湿了眼,那是一百五十九个活生生的人呐!

“七年前元池师父方成为尚安寺住持不久,寺中应是先后来了两伙奇怪的人。”

月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元池,他的神情告诉他,他说对了。

“第一伙人是逃难至尚安寺的,你见他们可怜便将他们收留寺中。他们之中大多受了伤,而且是刀剑伤。寺中的药材不够用,你便率着寺中僧众到洛城中买药,可不巧的是当你们买好药材到西门时,恰好碰上洛城封城将你们困在城中。”

元池阖目点了点头:“当年若非遇到施主,老衲与七个徒儿便出不了城回不了尚安寺了,那位受伤颇重的将军,应该也活不长了。”

月玦上前扶着元池坐回凳上,立于他身侧躬身一拜。

“玦在此代我师弟,谢过元池师父当年好心收留。”

元池苍老的眼凝在身上看了良久才记起承他起身,当时来尚安寺避难的那群人中,他实在不知道谁是眼前年轻人的师弟。只记得那群人大多身着铠甲,素日里神出鬼没,为首的那位将军身前跟着好些人,寺中送斋的僧人都接近不了半步。

“当年那伙人留在尚安寺中应是住了颇长一段时间,而后寺中应是又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应该就是将尚安寺一百五十九名僧人困在竹林后的院子里放火焚烧的凶手。”

元池又缓缓点了点头。

当年第一伙人留在尚安寺中住了有四五个月,他们有几百人之多,然除了那位将军与几个随身侍候的人留在西院,其他人几乎从来不在寺中现身,也不在寺中用斋饮水。

当时监寺悟明曾提醒他这群人来历不明恐招来祸患,可几个月里除了夜间寺中有些不安静,没有任何祸事发生。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又如何忍心将人驱赶出尚安寺。

这群人留在寺中不久后,又有一怀抱婴孩的和尚投奔寺中,其言为他的师父道寂云游之时所收弟子,法号元妄,襁褓婴孩法号元婴,且有师父手书为证。

元妄,便是如今的无妄了。

后来洛城中莫名生了瘟疫,元妄自称无妄出山相救。再后来,尚安寺因无妄名声大震,被当今圣上秦昊封为西风第二国寺,且朝廷派人前来重阔寺院,为寺中佛像重塑金身。

可谁想到这群朝廷来的人,个个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那群自称朝廷工部的人来到寺院后,便以拆旧为名将寺院上下查看了个遍。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一直住在西院中的那位将军与他的几个随从都已不见了身影。

朝廷工部的人将寺院查看后,为首之人陈江告诉他,他决定将北院拆掉修建藏经阁。

拆迁的前日晚上,寺中僧众突然被陈江叫到北院,命令他们将院中桌椅等物尽数搬至东西二院。可当僧人们进入禅房搬抬之时,侯在门外的官兵竟将房门上了锁。

他自己被那群人死死抓住,他们逼着他交出逆贼,只要他交出逆贼他们便将一众僧人放出来,可他哪里知道他们口中的逆贼是何人?

未几那群人破油放火,北院瞬成一片火海,房中僧人滚爬的身影,凄厉的惨叫,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罪孽。

那群人见以众僧的性命逼问他,他都依旧说不知,便信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将他放开后,他自无颜活于世,走入火海盘膝而坐。

可他却没死,当他醒了后发现他全身都被白纱包裹,是无妄救了他。可更加令他震惊的是,原本烧死在北院中的一众僧人竟都又出现在寺中,包括另一个元池。

昏黄的烛灯下元池入了定,似睡着了一般。

吱嗝一声轻响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踱进来。元池被涌进的寒风惊醒一般,他偏头看去,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位重伤的将军,只是要年轻上些许。

“施主...施主可是当年朝廷要追捕的那位将军?”

这些年他想透了,那位将军应该就是陈江要口中的逆贼。

“不是,他是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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