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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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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翎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吭出来。

满目的猩红里,他软绵绵地滑下椅子,倒在地上。

一直到合眼之前,他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的图像,仍是那人眼神狰狞而面无表情的脸。

像索命的阎罗。

会死的无边恐怖和冰冷一起笼罩了他,然而他没有机会再求饶,便昏了过去。

首当其冲被转椅爆开的电脑,四溅了一地的残渣。还有地上猩红淌开的血,吓懵了在场所有的人。

他们惊恐的目光投向场中那道身影,每个人的眼神都瑟缩,如同亲眼见证了魔鬼。

死一样的沉寂里。

商彦冷白的俊脸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他唇线微牵起薄戾的弧度。

眼角溅了一滴血,鲜红刺目,像是点了一颗朱砂痣,和那冷白的肤色相衬,生出冰冷惊心的美感。

他手里的椅子往地上一扔。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惊恐里,商彦看向侧门边上站着的、同样惊呆在原地的苏邈邈。

那些狠戾可怖的负面情绪在这抬眼的一瞬间悉数剥离褪尽。

望着女孩儿,他歉意一笑。

声线回归平静。

“报警吧。”

“————!”

他慢慢交叉双手十指,搭在桌上,神情也松懒下来。

在学生们终于回过神的惊叫里,商彦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主裁判。

“我之前说了,是个人退赛,与团队其他人无关,希望您记得。”

“……”

裁判脸色又难看又复杂,半晌一个字都没说上来。

……

黄旗晟听说消息以后,差点疯了,第一时间找到大赛主办方。

主办方的负责人焦头烂额,比他还崩溃。

“通融?黄老师!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是学生之间小打小闹的事情吗?这是刑事案件——而且是性质最恶劣的那种——当着那么多参赛学生的面,还有业内多少大佬看着!这一家家媒体都快把我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我肯替你们瞒着媒体那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黄旗晟也急了。

“杜总,这件事前后一定是有隐情的、商彦这个学生你们该听说过,他是非常优秀的,在未来it行业,一定会有他一席之地——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毁了啊。”

“哼——”负责人气极反笑,“是,你们c城三中这个商彦,确实这两年有些起势惊人,我们本来也以为是个可造之材。但这次是我们要毁了他吗?这是他自己自寻绝路!顾翎这会儿才刚脱离危险——幸亏他没有生命危险,不然这就是杀人!杀人罪!还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黄老师你懂不懂?所有人差点都要跟着他一起遭殃!”

“……”

听出事情再无挽回余地,黄旗晟眼神恍惚了下,像是瞬间颓老了几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懊丧地捶了一下桌子,“我怎么就没防备——可商彦他也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冲动?”

负责人稍稍平复下之前暴跳如雷的情绪,闻言冷笑了声。

“我看他一点都不冲动。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你们c城三中的第一名仍旧保留,其余三个学生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因为商彦在做出那种举动之前已经向裁判申请退赛,他个人行为不会上升牵连到无辜的‘前任’队友!他们的成绩没有任何违规,只能予以保留!”

黄旗晟被这个消息噎在了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负责人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

“所以黄老师你懂了吧?你这个学生根本就连冲动犯罪都不是!”

一听负责人这话,黄旗晟急了。

刑事案件必然会被提起诉讼,冲动犯罪还有可能减轻刑罚,而如果定性为预谋犯罪,那性质就极其恶劣了。

他慌忙上前。

“杜总,您可千万不能这样说啊!”

“……”主办方负责人脸色晦暗地看了黄旗晟一眼,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主动宣传自己比赛里出了这么个心思恐怖的学生有什么好处?就算是天才,我看也是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

此时,门外。

吴泓博和栾文泽都脸色难看,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该说商彦不应当那么冲动吗?

可是设身处地,如果看到自己最珍视的人被那样欺负还言语侮辱、更甚至让女孩儿差点出了要命的大事而毫无悔改之意——那他们心里的恶性可能会被激起得更彻底。

商彦能为了他们这些组员忍到比赛的最后一秒,已经是让吴泓博和栾文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他们没办法去考虑,在那场比赛的一个小时里,商彦内心经历过怎样足够把一个人彻底摧毁的情绪。

更可能……他所隐忍过的,远不止那一个小时。

沉默半晌后,吴泓博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指望彦哥家里了……希望他们能出面化解这件事情吧。”

“……”

栾文泽没有说话。他担心地扭头看向旁边——从商彦被警察带走后,女孩儿就一个字没有再开口过了。

想了想,他斟酌着措辞说道:

“小苏,你身体刚好,不要太担心了。彦哥那边,他家里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放心。”

苏邈邈没有抬头,她轻捏紧了指尖,又安静半晌后,她才轻声开口:“我去旁边打个电话……”

“嗯?哦,好,我们在这儿等你。”

栾文泽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吴泓博,点头答应下来。

苏邈邈拿着手机走到长廊尽头。

她迟疑地翻开了通讯录,滑到了最下面的位置。

那里躺着一个电话号码——被她刻意存成了“z”,而再无其他任何有信息含义的备注。这个号码从她第一次存入开始,就从来没有拨过,哪怕一次。

苏邈邈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手机号。

犹豫了很久,直到脑海里又浮现起商彦最后扔开椅子,没有半点后悔地望向她时露出的那个安抚笑容。

苏邈邈深吸了一口气。

心里最后一点犹豫被她抹净,她点下那个号码,将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一直空响了30秒。

电话才被人接通。

对面的声线是个无比陌生、又好像隐隐熟悉在记忆深处的女声。

带着意外和一点点不自查的栗然,对方试探地慢慢出声:“邈……邈?”

“……”

苏邈邈心口一抽。

因为这生理性的疼,她本能地皱起了眉,张了张口,又抿住唇。

不知迟疑了多久,而对面也一直无声地等着她说话。

苏邈邈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涌上来的那些艰涩、委屈、怨恨……不一而足的情绪,她只让自己记住脑海深处忘不掉的那双眼睛。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忙。”

a城x区看守所。

审讯室的金属门被推开,穿着制服的看守所民警走进来。

“商彦先生,您的委托辩护人到了。”

“……”

审讯桌后,商彦神情平静地抬起了漆黑的眼。

一个穿着职业黑色西装套裙、白色衬衫、黑色高跟鞋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文件夹,进门时抬手扶了扶脸上戴着的黑框眼镜,似乎有些拘谨地冲民警道谢。

律师小姐藏在土气的黑框眼镜后的五官十分好看,民警的脸一红,随即正色,按例嘱咐过几句,这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律师小姐脸上的职业而拘谨的微笑,在身后金属门合上之后,瞬间归于无。

她绷起肩背,面无表情地走到审讯桌前,坐下来。

文件夹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拍。

女人伸手摘了眼镜,漂亮的眼眸里再也压不住的怒火掀起来。

“商彦,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敢这样吼商彦的年轻女人,除了他姐姐商娴,自然不必做旁人想。

商彦却难得没有了平日与商娴针锋相对的模样。

他颓懒地垂了眼,似笑非笑地一瞥商娴的打扮,口吻带上些微嘲弄。

“你那压箱底的律师证,终于派上用场了?”

“——!”

商娴气得一拍桌面。

随即她又有所顾忌地瞥了一眼审讯室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再转回来,商娴勉强压下了神情上的剧烈变动,但语气声音仍旧冷得如铁石,如寒冰。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商彦嘴角微勾,眼神淡淡的透着冷,抱臂倚回去,“看守所。”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关在这里的人甚至连亲属探视权利都没有!”

“如果你是过来给我普及拘留所和看守所的区别的,那大可不必。”

商彦戴着手铐的双手懒洋洋地往桌上一搭。

“行政拘留进拘留所,刑事拘留进看守所。看守所内禁止任何亲属探望。……还有什么?”

商彦停了一下,随即恍然。

“哦。《刑事诉讼法》第三十四条,犯罪嫌疑人自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有权委托辩护人,在侦查期间,只能委托律师作为辩护人。”

他抬头。

嘴角勾着,眼眸里却没有情绪。

“你好,律师小姐。”

“……”

商娴的表情,在商彦的话间,一点点冷凝下来。

她慢慢扣紧指尖,轻眯起眼。

“你早就提前查过了?”

商彦笑意一薄,没有说话。

权作默认。

商娴倒抽了口凉气。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她都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她的弟弟——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把面前的商彦换了个芯,只留下一副和她弟弟完全相似的壳子了。

“那你知道,你接下来很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吗?”

“按照爸的脾性,应该会铁面无私地等着我这个不肖子被依法制裁吧?”商彦平静地说,像是在讨论旁的无关人。“之后无非就是审讯、移交检察院、提起诉讼、法院宣判。”

商娴捏得手里钢笔咔嚓一声呻吟。

“那你会有什么样的量刑,你也知道?”

“……”

商彦嘴角拉平。

眼睫一停,垂压下去。

“《刑法》第四章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语气不波不澜地说完,商彦抬眼。

眸里漆黑深邃。

“我想,如果我之前下手的估量没有失误,我90%的可能性适用前款量刑,10%的可能性适用后款前者?”

“……”

商娴的嘴唇抖了抖,半天一个字都没说上来。

她瞳仁微栗地看着商彦。

再开口时声线发抖。

“商彦,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你告诉我——这算什么,啊?你明知道后果,却在拿自己的前途跟我们开玩笑吗?”

商娴越说越怒,几乎要把审讯桌掀起来。

她也快疯了。

商彦一语不发。

他坐在那儿,沉默良久,等审讯室里安静下来,他才平静地出声。

“对不起。”

“……!”

商娴仰起脖子,长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间几乎气到窒息的闷痛。

她强迫自己找回理智。

“这笔账,出去我们再算——我会先给你办取保候审。”

商彦一怔,有些意外地抬眼。

“爸同意的?”

商娴捏得指骨都咔嚓地轻响了声,她恨恨地抬眼,“爸恨不能亲自进来打断你的腿!”

“……”

商彦也不意外。“那就是妈的意思了。”

商娴面无表情,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摘掉手里钢笔的笔帽。

“取保候审后,我会找受害人家属调解,如果能调解成功,作为刑事诉讼案件,最低可以为你争取到一年时限的管制。”

商彦眼睫一扫,眸里情绪瞬时凉了下去。

“不必调解,我不可能向他道歉。”

“——!”

记录纸上的钢笔笔尖被压得一叉,滴下一滴浓墨。

商娴凶狠地抬头瞪向商彦,她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对那个叫顾翎的下这样的狠手——你知不知道,他差点被你那一下砸进icu?”

商彦沉眸,抬眼,一字一顿:

“他死有余辜。”

商娴:“……!”

商娴恶狠狠地扣上笔帽,把钢笔拍上桌:“到底是为什么!”

商彦却沉默了。

商娴怒火中烧的大脑里,突然掠过一道灵光。

她瞳孔蓦地一缩,攥紧了拳。

“是不是因为苏邈邈?……你那天连母亲的话都敢违背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是不是因为她?”

商彦冷眼。

“与她无关。”

商娴紧紧地盯着商彦,几秒后,她冷笑了声。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之后直接去问她本人好了。”

“……商娴!”

从会面开始至今,即便提及量刑也始终平静的男生突然便怒了。

他清俊的面庞上,神情有一瞬的狰狞,连冷白的额角都绽起骇人的青筋。

“我不准你们去打扰她。”

商娴回过神,比他更怒。

“早知道你会因为她犯下这种事情——我就不会替你在父亲母亲那里遮掩了!”

商彦终于气得拍了桌。

“你懂个屁!”

“……”

商娴愣在原地。

她这个弟弟,虽然从小被所有人捧得高高在上,养了个桀骜不驯的性子,玩笑起来没大没小,但有母亲督导,礼教方面从来都无可挑剔。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这样恼怒地骂人。

不过再想想他之前干下的事情,这点震撼根本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由这一打断,那点上头的怒意褪下去,商娴慢慢做了个深呼吸。

“好,你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

“商彦,我现在是以你辩护律师的身份,在问你这个问题——你不会想我公事公办地去调查吧?”

商彦又沉默两秒,终于低下头去。

他戴着手铐的双手慢慢攥成了拳,青筋像是要撕破白皙的指背而迸出一样,看起来狰狞可怖。

更足以知道男生此时心底压抑着如何汹涌的情绪。

商娴看出不对,微微凝眸。

便听那个声音沉哑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他差点强暴了——”

话声戛然一停。

然后再无以为继。

而商娴瞳孔蓦地一缩。

她怎么也没想到,后面竟然有这样的隐情,“那你那天晚上离开,就是因为……”

“她因为过度惊吓,心脏病发……被救护车带走。”

话至尾音,字字沉冷如铁。

而商彦抬眸,眼神像是冻进了冰里。

“所以我说,他死有余辜——就算再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依然会那样做。”

商娴震在原地。

半晌,她才后怕地回神,喃喃:“那你也不能自己动手……”

“你根本不懂。”

商彦眼角狠狠地抽了下,漆黑的眸子里冰冷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

“在医院等她醒来那一整天,看见她手腕上被勒得发紫的淤血……”

咬牙说着话,男生的眼眶都瞪得红了。

“想到她那时候心里的恐怖和绝望、想到可能发生的更可怕的那些后果——我恨不得一刀捅死顾翎!”

“……”

商娴颓然地松了眼神。

她当然能懂。

即便不是发生在最珍爱的人身上,即便只是亲朋好友,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她想她绝不缺少同等的恐怖冲动。

审讯室里寂静良久,商娴暗淡的眸光突然亮了下。

“如果是这样,那调解的事情就未必不能……”

“你想都别想。”

商彦却已经猜到她的意思,眼神冷得让人背后发凉。

“我不可能让她站出来。去承受那些可能出现的该死的流言。”

商娴默然。

她并不意外商彦的这个选择。如果他真舍得苏邈邈站在他前面,那他也不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商娴的心里涌起一阵无力的恼怒,她冷冷地抬头瞪了商彦一眼。

“我会为你申请下取保候审,再带你去做精神科鉴定——你这个样子,也确实不像是什么正常人。”

听到最后,商彦皱眉,“你们想怎么做?”

商娴:“如果能够拿到精神科对我们有利的鉴定结果,那我会申请罪责豁免,送你出国治疗。”

商彦:“我不出国。”

商娴:“这已经是无法得到调解的情况下的最好结果了——你才十八岁,难道你真的准备在档案里留下监狱服刑的记录吗?”

“……”

商彦沉默。

许久后,他抬起头。

“如果我真的拿着精神科鉴定出了国,那我三年之内,能回来么?”

商娴一噎。

“……这根本不具备可比性,就算有期徒刑时间再短,那也是服刑,你懂不懂!”

“具备。”

商彦声线平静,眼眸里情绪也淡了下去。

“对她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那么对我也是。至于服刑……你该知道,我动手之前,就早做好准备了。”

他低垂下眼,哑声一笑。

“而且,见不到她的时间里,在哪儿不是‘服刑’?”

商娴:“……”

商娴终于还是气急败坏,站起身,重重地合上文件夹,咬牙切齿地问:

“你是被苏邈邈下了蛊了吧?”

听到这熟悉的用词,商彦一怔。

随后他失笑。

“因果报应。”

商娴:“?”

“当初骂薄屹的时候,我确实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商娴:“?”

商娴有心想问,商彦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律师小姐”气得想掀桌,最后只咬牙切齿地看着商彦。

“先办取保候审,把你弄出来再说!至于其他的……”

商娴冷冷一笑。

“说不定回家你就让父亲一顿家法揍成个残废,我看到时候直接保外就医进icu,什么都省了!”

“……”

傍晚。

夕阳西斜,余晖笼下人间。

a城某三甲医院,住院楼。

人来人往的病房外走廊上,苏邈邈紧捏着手里的文件和u盘,神色微绷地望着面前的房门。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衣着贵气、年纪三四十的女人。

两人都是极美的长相,只不过女孩儿的五官还稍显稚嫩,而她身后的女人已然风韵优雅,气质浑然。

若是仔细看,还能在两人的五官间寻到许多相似的地方。

女人陪着女孩儿安静地站了很久,久到进出的病人或者家属都有些奇怪地看她们,才听见女人静声问:

“你自己,可以吗?”

她一顿,“我可以陪你进去。”

“不用了。”

女孩儿轻声,没有回头,语气疏离有礼……形如陌生人。

“您已经帮过我了。接下来这点事情,我自己去做就好。”

“……”

身后的女人,也即是苏邈邈的母亲江如诗,闻言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再多说,“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苏邈邈也没有再说什么,她轻攥紧了指尖,拉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多人病房。

一共六张病床,两两相对,分布在病房东西两侧。

而刚走进去几步,苏邈邈就听见最东南角的病床上,传来那个熟悉得令她恶心的声音。

“不可能,妈,我告诉你——他家再有权有势也没用!那么多业界大佬和国内外的裁判评审、参赛学生看着呢,他是自寻死路!只要我们不松口,他别想拿到调解书!……要钱有什么用?我以后迟早能赚回来!但这一次,我就是要彻彻底底地毁了他——我要他后悔一辈子!”

“……!”

这个让她几乎梦魇的恶心的声音,让女孩儿的步伐本能地一顿。

但也只那一秒,一秒后她便重新迈开脚步,径直走了过去。

许是女孩儿的容貌实在过于出彩,在她经过外面的四张病床时,病人和家属们都不由地好奇地安静,跟着她的脚步张望过来。

苏邈邈视若无睹,停在了东南角那张病床前。

病床上,侧背对着她的人并没有看到她的出现。

倒是床内临窗一侧,正在收拾杂物的女人一顿,看清苏邈邈的模样后,不由惊艳地愣了两秒,然后才回过神。

“小翎,这个是来看望你的同学吧?”

“狗屁同学,叶淑晨那帮人才不会……”

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转回来的顾翎看清苏邈邈的一瞬间,话声陡然被惊恐的情绪掐灭在喉咙里。

他吓得牙齿“咯咯”地磨了一下,本能地抬头往女孩儿身后看去。

空无一人。

……没有那个可怖的阎罗。

顾翎身体顿时松懈,一身虚汗地放下心。回过神,他又有些恼了。

“你来做什么!”

语气带着强硬的不耐,但眼底深藏的恐惧却掩饰不住。

显然商彦在lanf大赛最后那毫无顾忌的一椅子,已经把他吓破胆了。

苏邈邈安静而沉默地上前,从手里的文件中取出第一份资料。

她伸手,递到那名看起来衣着素旧的妇女面前。

资料上方三个黑体字非常刺眼。

《调解书》。

床边的妇女脸色微变,拿到顾翎病床旁边,给还戴着颈椎固定器的顾翎看。

顾翎的脸色陡然涨红。

几秒后,他嘶声笑着,转回头。

“哦,我懂了——你是想来求我,让我和他达成调解的?”

不等苏邈邈开口,他神色不善地笑起来,头顶的伤更给他的笑容增添了几分狰狞。

“你想都别想,跪下来求我也没用!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算lanf大赛名额没了,我照样有别的竞赛成绩!钱我也会有!现在,我只要他身败名裂、要他进牢里、要他下地狱!”

顾翎急促地换了口气,笑声刺耳难听,眼底却深藏着恐惧。

“我一定要……一定要你们看看,你们的神是怎么跌落神坛、被我一脚踩进尘埃里的!”

“……”

女孩儿就那样站在那儿,精致艶丽的五官微微绷着,面无表情,眼神平定无澜地听顾翎声音嘶哑、模样癫狂又极力掩饰恐惧地说完。

然后她才慢慢歪了下头。

“我为什么要求你?”

“——!”

顾翎的笑声戛然一停。

紧跟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苏邈邈,这种计划脱节的节奏,让他感觉十分地不好。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张《调解书》,“你……你不是要让我来签这个《调解书》的吗?”

“是。”

女孩儿应得平静。

“但做错事情的是你,我为什么会需要求你?”

“……”

顾翎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想法去,那想法让他表情不由地扭曲了下,他目光迟疑而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邈邈。

“你不会是想——不,你不敢那么做,”顾翎强压下恐惧,自得地笑起来,“除非你疯了——如果你真敢站出来控诉我,我未必如何,但你以后一辈子都洗不清了!他们永远会在背后非议你、谈论你……”

话至最后,顾翎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令人憎恶地抽搐,他近乎急于威胁地开口:

“你不要你一辈子的名声了?”

苏邈邈仍旧面无表情。

她那样垂眼望着他,神色淡漠,居高临下。

像是神在俯视蝼蚁。

“做错事情、不知廉耻的是你,我为什么要担惊受怕?”

“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病床里边的女人懵了,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小翎,你是做了什么事情吗?”

“——你不要听她胡说!”

感觉到从病房其他床位落过来的目光,顾翎咬牙切齿的,脑袋上青筋直跳。

沉默几秒,顾翎恶狠狠地看向女孩儿。

他不信,这个苏邈邈疯了才会说出……

“阿姨。”

而就在下一秒,女孩儿柔软平静的声音响起。

“如果顾翎不肯签这张《调解书》,我会在最快时间内,以‘强暴未成年人未遂’‘故意杀人未遂’两条罪名,向法院提起诉讼。”

“——!”

房间里所有其他病床的低声议论戛然一停。

甚至有人碰到了手边的杯子都没顾得上扶,而是第一时间惊恐厌恶地看向这里。

顾翎病床边上的女人更是被吓得脸色一白,本能地退后半步。

“小、小翎……?她——她说的是什么?”

顾翎的眼神已经被震惊和嫉恨的复杂情绪扭曲了,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苏邈邈,无法相信这个看起来无比脆弱的女孩儿,怎么敢当众说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被那些可怕而不负责的言论稍加传播,就会毁了一个人一生的话。

难道——就为了那个商彦?

顾翎却顾不上多想,他提高了声量,嘶哑地解释。

“妈!她是在污蔑我!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商彦洗脱罪名!你不要听信她的……”

话声未落,被女孩儿平静再起的声音打断。

“第一条,强暴未成年人未遂。”

苏邈邈将u盘和手里的第二份文件放上病床。

“这是当晚的监控录像,清晰地显示他的罪行全过程;以及这份文件,是我手腕、肩膀等处的暴力胁迫伤害诊断书。”

她一顿。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仍平静地像在讲一个外人的故事。

“第二条,杀人未遂。”

苏邈邈将手里最后一份文件放上去。

“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是医院开具的诊断书,以及当天晚上,我因为顾翎的犯罪行为致使心脏病发、送入医院抢救的诊疗记录。”

“你——你……”

顾翎震惊到几近惊恐地看着她。

苏邈邈安静垂眼。

“这些只是复印件。如果你不肯签署《调解书》,那我会以这两条罪名起诉你。”

“你就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

苏邈邈打断他,抬头,这一瞬,女孩儿眼底情绪终于被点燃,极致的怒意冰封在极致的寒冷里。

“用这些罪名、陪你上新闻,我都没关系——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我会毁了你所希冀的任何未来、我会让所有人记得你无法抹灭的污点和渣滓一样的本性!”

在女孩儿那艶丽无害的外表下、近乎疯狂的眼神里,顾翎再一次被强行拉扯回lanf大赛那天的记忆里。

那个人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眼神……

像是毫不畏惧把他一起拉下地狱。

“……!”

顾翎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人望过来的目光了。

“你、你办不到的!”

苏邈邈:“我能。”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窗户外落进来。

女孩儿站在那里。

光从她的侧面投下,影以鼻为界,从中间割裂开来。

依旧是那张静到惊艳的脸。

唯独此刻,一半浸于光里,一半没入黑暗。

天使和魔鬼交融,在那双乌黑的眼瞳里跳起恣肆疯狂的舞。

声势恢弘。

而女孩儿开口。

轻软、温柔:

“你想毁了他?”

“……那我先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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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捡到了一个战神后梵修罗Ⅱ轮回六道民调局异闻录之勉传枪械主宰重生就要对自己狠一点非常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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