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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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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佳期好委屈。

在长老们给出的计划里,身为狐狸的她自带撩人属性,于真相与谎言之间来回游走,将这群臭剑修自始至终蒙在鼓中。

可此时此刻见到秦川,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自己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一个人在嘻嘻哈哈演独角戏。

——你们这群人很闲吗?啊?堂堂正正打一架不好吗?!

虽然她也打不过就是了。

孟佳期与秦川哭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差点把原本寂静的长街变成一家动物养殖场,分分钟就能奏响一出鬼哭神嚎版本的《梦中的葬礼》。

奈何郑薇绮这女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还没等吭哧吭哧的哭声停下,便火急火燎地上前问道:“孟姑娘,你说城中妖物只取精元不碰魂魄,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孟佳期从宁宁手里把兔子接过来,眼睛里的泪水汇聚成两块摇摇晃晃的荷包蛋:“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精元被夺走之后,顶多会身体虚弱四肢无力,在床上休息几日便无大碍,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严重?”

郑薇绮颔首凝神,极快地与宁宁对视一眼。

“可……附近城中的住民并非只是被夺了精元。”

贺知洲挠挠头,有些想不明白:“你不知道吗?许多人的魂魄被拿走大半,变成了只会一味攻击、不懂沟通思考的活尸——第一次见面时,这兔子不就是在模仿那些人的模样么?”

不知为何,听见“魂魄”二字,孟佳期与兔子的表情皆是一凛。

“是长老们要我那样做的。”

秦川缩在孟佳期怀里,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晃啊晃,说话时三瓣嘴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鼻尖也跟着在动:“他们说外面生了场瘟疫,几乎所有染病的人都是那种模样。只要我演得凶一点、两只眼睛死气沉沉一点,就能很容易把你们吓到。”

兔子顿了顿,有些委屈地解释:“长老禁止我们与外人接触,更不许我们前往城区,只能在郊外收集精元。所以迦兰城外到底是什么模样,我们一概不知道。”

郑薇绮愣了愣:“长老?”

她细细想了会儿,语气终于平和许多:“看来我们彼此之间存了不少误会,还需一一理清。二位可否告诉我们,百年前的迦兰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静谧至极,没有风。

因此这片短暂的沉默便显得尤为漫长,仿佛整个迦兰城都被嵌入一幅静止不动的水墨画,只有头顶上的粼粼水波潋滟荡漾,昭示着时间仍在缓缓流淌。

孟佳期怯怯看他们一眼,抱紧了手里的兔子:“你们有所不知,吸取魂魄并非我们妖物的法子……只有剑走偏锋的魔族邪修,才会通过炼魂来增进修为。”

“魔?”

郑薇绮拧眉:“我听闻自仙魔大战以后,魔族便尽数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外界或许是这样,可我们迦兰城陷入湖底,是在仙魔大战之前。”

孟佳期似是有些畏惧,薄唇轻轻一颤:“如果有魔修与我们一同被困在湖底……不就恰好避开了那场大战么?”

众人皆是目光一震。

宁宁是最为惊讶的。

孟佳期在说什么?剧情里怎么会突然蹦出来一个魔修?这和原著里毫无悬念的打怪升级……完全不一样啊!

上次在古木林海里遇见魔化龙血树时也是这样,明明裴寂遭遇了那样九死一生的境遇,剧情却压根一字未提。

至于孟佳期口中与迦兰城一同沉入湖底的魔修——

似乎只要一涉及到“魔”,原著就通通略过了。

这是为什么?

她想得头昏脑胀,耳边继续传来孟佳期的声音:“三百年前,魔族正是势力大盛的时候。魔修之中强者辈出,其中七位魔君更是邪道大能,不但性情暴戾,修行方式也一个比一个古怪——其中一位名唤‘玄烨’,便是靠吞噬人魂妖魄,将其转化为自身灵力。”

宁宁听得更懵了。

不是说魔族都死翘翘了?这设定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玄烨已入化神期,修为越强,对于魂魄的要求也就越高。以往只需无休止地屠戮凡人便可,迈入化神大境后,普通人魂带来的灵气无异于沧海一粟,他便把心思打在了其他高阶修士,以及……妖修身上。”

“妖修?”

贺知洲似乎明白了什么:“迦兰城恰好是妖修聚居之地啊!”

孟佳期点头:“不错。当年玄烨找上少城主,试图以魔君之位作为筹码,说服少城主助他布下噬魂阵,在大凶之日屠尽城中住民,炼成怨气深重的血魄。由此一来,他的修为便可一日千里,难逢敌手。”

郑薇绮道:“既然你们收集精元是为了少城主,那他定然是拒绝了。”

直至此刻,孟佳期嘴角才终于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似是疲惫,又像是倾佩与欣慰:“正是。诸位有所不知,三百年前魔族横行,魔君之位高不可攀,无数人与妖争相抢夺,少城主能为了迦兰城拒绝他,已是难得。”

她顿了顿,眼底浮现起一丝哀戚之色:“玄烨眼看好言相劝不得结果,便起了强行攻城的心思。他实力强横,而迦兰城向来以商贸为重,城中高手寥寥无几,只有少城主与几位长老尚有一战之力。”

这样想来,迦兰城的覆灭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郑薇绮思忖良久,握紧剑柄愤然道:“这也太嚣张了!正派仙门难道就没一个能帮得上忙?”

“那时处处水深火热,仙门早就忙得焦头烂额,加之玄烨攻城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哪会有人前来帮忙。”

孟佳期摇头:“为尽快击溃迦兰,玄烨利用水龙术大肆攻城,少城主与长老们在城门上布阵抵抗,却不成想——”

她下意识咬住唇,深吸一口气:“少城主灵力不支,阵法骤破。他用仅存气力建造出头顶的那面屏障,迦兰城民被两股彼此抗衡的灵力冲撞波及,一时失去意识;玄烨在斗法中身受重创,应该亦被困于湖底之中,至今不见踪影。”

这一番话下来,像是讲了个极为古老的故事。

宁宁听罢心下一动,低声道:“于是现今城中妖族渐渐苏醒,为报答少城主恩情,便听从长老们的安排,去为他收集精元。”

她说着笑了笑:“孟姑娘,长老们让你收集精元,用的是怎样的法子?”

孟佳期还停在对她的阴影里没走出来,闻言轻轻地颤抖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瞳孔。

“是用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血色红绳,一旁的郑薇绮脱口而出:“锁灵绳!这是邪修才会随身随带的玩意儿,那群老古董怎么会得到?”

“这不是还有个漏了网的魔君吗?”

宁宁眸底微沉,语气仍是淡淡地带了笑:“孟姑娘讲的故事,其实有两个很值得推敲的地方。”

裴寂看她一眼,又懒洋洋垂下眼睫。

“其一,既然少城主拥有重创玄烨的实力,为什么守城的阵法会突然失效?只可能是除他之外的其他人出了岔子,少城主自知无法再支撑阵法,这才奋力一搏,全力攻向玄烨。”

“其二,玄烨身为堂堂魔君,要想攻城,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怎会不做任何准备地孤身前来?既然帮手不在他身边,那只可能——”

宁宁抬眼笑笑,漆黑眼瞳中如坠星辰,看得孟佳期微微愣住:“藏在迦兰城中。”

孟佳期听得头皮发麻,怀里的兔子更是双眼茫然,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既然你们是从长老那里听来这件事的始末,那他们就有充分的时间编造谎言。不难看出,真正的故事剧情应该是这样。”

宁宁说:“玄烨诱导少城主不成,便将主意打在了长老们身上。孟姑娘之前说过,魔族在当年盛极一时,很少有谁会拒绝魔君的庇护与馈赠,在魔族享受荣华富贵,总好过在一座小城里劳心劳力。无论过程怎样,他们都答应了下来。”

屏障散发着幽幽冷光,如同一块硕大的莹白美玉,为整座城市笼罩上一层与死亡无异的冷色调。

孟佳期暗自攥紧裙边,心底森然。

而宁宁还在继续说。

“少城主一定不会想到,他为了这座城舍弃前程乃至性命,身边最信任的几位长辈却尽数背叛。当城门阵法做成,他们或许群起而攻之,或许同时放弃布阵——不管怎样,他都能很快明白自己的境遇,于是干脆放弃阵法,赌上毕生修为与玄烨决一死战。”

“所以说,长老们这次哄骗迦兰城民的目的,不是想要唤醒少城主,而是……”

郑薇绮吸了口冷气,音量不自觉更大:“为了玄烨!”

贺知洲啧啧叹气:“少城主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异心,从那以后就成了敌人,那帮二五仔怎么可能助他醒来——这样一想,他还真是有点惨。”

确实挺惨。

醒着的时候拼尽全力只为护住城中妖族的性命,却被自己人背后捅了刀子;沉睡之后也逃不开惨遭利用的命运,成了明面上的傀儡,其实好处全给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可怜城中的妖们被耍得团团转,冒着被正道修士发现的危险外出收集精元,却沦为杀人的帮凶,为仇敌做了嫁衣。

孟佳期听罢,已是脸色惨白如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郑薇绮见她这般模样,少有地放柔了声线,用安慰的语气低声道:“孟姑娘,此事事关重大,不如你带我们找到长老,让我等与之当面对质。如何?”

孟佳期眼底血丝上涌,闪过一缕沁了猩红的恨意,咬着牙重重点头。

*

长老所在的星机阁人去楼空。

他们在当年的大战中同样受到灵气波及,加之少城主很可能也对他们下了杀手,听孟佳期的描述,状态虚弱得跟半只脚入土的老人差不多。因此才会设下阵法,试图以卧底之计除掉玄虚派一行人,而非正面解决。

如今想必是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知晓谎言被戳穿后,便毫不犹豫地逃离了此地。

星机阁保留着数百年前的建筑风格,雕有龙凤图案的木窗被长明灯照成浅浅的朱砂红,纱幔低垂,静默无言。

袅袅白烟自香炉升腾而上,如同女人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一点点拂过窗台、轻纱与银丝织就的帐缦,香气无影无形,随白气一起蔓延至房屋的各个角落。

宁宁奔波许久,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边兴致寥寥地打量着周遭建筑,一边听郑薇绮问:“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迦兰城,逃去了岸上?”

孟佳期摇头:“姑娘有所不知,从屏障外进入迦兰城轻而易举,但若是进来后再想出去,便不得不花费极大的灵力。以他们的状态,应该没办法离开此地。”

“所以那群老大爷最可能去的地方,”贺知洲来了兴致,腰间长剑发出一声嗡鸣,“应该就是那什么魔君的老巢——咱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屠魔了?”

“现如今尚不知晓玄烨的所在,我会告知城中已醒的妖族真相,拜托他们寻找玄烨与长老踪迹。”

孟佳期喟叹一声,似是已在今日耗尽了毕生的力气:“诸位不如在城中歇息一段时日,也好治治身上的伤。”

郑薇绮笑呵呵地应声,视线穿过窗户,直勾勾看着街边林立的店铺,又拿出了那个记录灵感的小本本。

裴寂蹙眉把玩着剑柄,似乎有些不耐烦,就差直接来一句:怎么还不打?

……说的就是你们两个啊喂!

*

于是一行人在城中歇了下来。

迦兰城里的妖族们在水中沉睡百年,醒来后也很少与外界接触,因此个个都憨厚朴实得过分,像是刚从某个儿童动画片里穿越过来。

宁宁被几个热情的小姑娘带着选了身新衣服,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思来想去,总觉得心烦意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笃信了一切都是书中内容,没想到先是出了贺知洲那样一个大意外,如今的剧情还跑得没了边,在崩坏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这实在不是多么愉快的体验。

现在看来,以后究竟要不要继续信任原著和系统……也是个大问题。

宁宁洗完了澡闲得无聊,又因为心里翻来覆去的思绪没办法专心,只得放弃继续思考,打算到街道上散心。

众人都住在城主府的客房,彼此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她刚推开门,便感到一阵剑风。

是裴寂在练剑。

他换了身新衣服,仍然是与夜色无异的黑。少年人黑衣黑发,剑光却是雪浪般纯净的雪白,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时,照亮冷白色皮肤。

周围无风亦无声,只有屏障之上白茫茫的莹光缕缕坠落,让人想起破碎的浪蕊浮花,如月色般倾泻而下,又被他锋利的长剑斩断成零星几点。

宁宁很认真地想,或许裴寂之所以喜欢穿黑衣,就是因为黑色浓郁,不会让他满身的血看上去十分明显。

听见她房门打开的吱呀声,裴寂停了动作,垂眸转身。

宁宁很少与裴寂单独接触过。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层透明的薄膜,彼此礼貌却有些生疏。

本来么,她秉持着恶毒女配的自我修养,一直刻意与男主拉开距离,但现在被系统狠狠诓了几遭——

这原著本身就先天畸形后天发育不良,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来管她。

她正要开口,没想到裴寂居然抢先出声:“师姐。”

宁宁笑了笑,脸颊上隐隐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这么晚了,你还在练剑啊?”

裴寂:“嗯。”

这句话说完,便不知道应该怎样接下去。

他儿时成天被娘亲关在家里的地窖,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后来长大拜入玄虚派,又因为魔族血统的关系受到排挤,连愿意与之接近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所谓的“交朋友”。

对于裴寂来说,比起聊天,在九死一生中越级打怪要更加容易一些。

他不禁心底一阵烦闷。

烦他自己。

“裴小寂别放弃啊!”

承影在他心里惊声尖叫:“来来来,我给你支招!你就说那个、那个——师姐,我们来比剑吧!”

这是把同样母胎单身的剑。

就它这水平,估计也基本告别脱单了。

“你没有和郑师姐一起去疗伤吗?”

宁宁带了点好奇地朝他靠了一步,瞥见裴寂脸庞与脖颈上的血痕。她不知想起什么,皱了皱眉:“真奇怪,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浑身是伤?”

——明明在她看的那本小说里,身为男主角的裴寂一路顺风顺水,连磕磕绊绊都很少有过,结果这几回却次次成了血人,惨得不忍直视。

“小伤,不碍事。”

他答得毫不犹豫,脑子里的承影唉声叹气:“错了错了,你应该做出很难受的模样,从而搏得她的一些关注。这么倔,干脆一辈子一个人得了。”

它说得越来越起劲,一边说一边嘿嘿哈哈笑:“听我说啊,你就突然捂着胸口半跪在地,努力挤出几滴眼泪,然后声音一定要轻轻颤,可怜巴巴地告诉她:师姐,寂寂疼。嘿嘿嘿!宁宁一定会心软地红了眼眶,一把将你抱起来带入房中,然后你再略施小计嗯嗯啊啊这样那样,嘿嘿嘿!”

裴寂:……

“你受了伤,是不是从来不擦药的?”

宁宁站在门边,朝屋子里望了望,白皙的脸庞被烛火染上几缕绯红色泽,微微扬起的嘴角旁,梨窝如同盛满桃花的盈盈春水。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你这儿在流血。我房间里有伤药,想来用一用吗?”

承影彻底疯掉,一代巅峰神剑沦为疯癫神经病剑:“用用用!快说你可以你想要!裴寂你要是拒绝,我就每天晚上给你念金刚经和大悲咒,每天早上为你深情朗诵《我和真霄剑尊的365天》!”

裴寂被它吵闹得不胜其烦,刚要皱起眉,瞥见烛火下小姑娘清丽柔和的笑脸,恼意便不知怎地倏然消散了。

他说不清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抿着唇沉默半晌,用了很小的声音回答:“……多谢师姐。”

客房的布置大致相同,踏进宁宁房间时,裴寂闻见一股淡淡的树叶香气。

他们俩都洗了澡,身上难免沾了来自迦兰城中相同的气息,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树香连着树香,将两人之间的隔阂浑然消弭了。

裴寂心底的烦闷悄悄散去,低着头不去张望。

女子闺房不宜直视,这一点他总归是明白的。

“你在椅子上坐好,别动啊。”

宁宁用手帕轻轻点在他脸颊,拭去伤口再度裂开后渗出的血迹。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即便力道很轻,裴寂也还是能透过那层薄薄的手帕,感受到少女圆润指尖上温和的触感。

他面无表情,其实早已屏住呼吸。

……她说来用药,却从没说过,是她替他擦药。

“你之前诈孟佳期的时候好凶。”

宁宁的语气里带了笑:“我要是她,一定也会被吓到。”

承影嘶了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温柔一点!”

裴寂自嘲笑笑,眼底阴翳更浓,漫不经心地应声:“师姐,我那不是诈她。”

他的性格本来就很糟糕,从来不讨人喜欢。

承影: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臭小子到底会不会聊天?真是句句都把话题往死路上引啊!你还是回答“嗯嗯啊啊”吧求求了!

它满心忐忑,无比绝望地看一眼宁宁。

哪知小姑娘非但没生气,反而噗嗤笑出声来,杏眼弯成小小的月牙形状:“是吗?那很好啊。”

承影噤了声。

宁宁一边说,一边往手指沾了药膏,抬起眼睛看向他脸上的划伤。

他很少与谁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当女孩柔软的指尖落在脸颊,让裴寂无端想起夏天暖洋洋的风。

宁宁的手指温暖绵软,而药膏又是清清凉凉,被她轻轻地上下涂抹时,牵引了微不足道的些许刺痛,仿佛有一丝丝微小的电流在血脉之间流淌。

……真奇怪。

裴寂喉头微动,偏过视线不看她。

他听见宁宁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嘛。你如果真像话本里批量生产的大侠那样清风霁月、正气凛然,反而不那么真实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啊,有血有肉的,挺可爱。”

这是她的真心话。

原著里的他宛如一个惩奸除恶、闯关打boss的工具人,全篇见不到什么喜怒哀乐,简直是一座移动的装逼大冰山,还是贼龙傲天的那种。

现在的裴寂有点惨,有点小傲娇小毒舌,跟个刺头似的,相比起之前那个,实在可爱到不行。

承影闻言,久违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再开口时,带了点老娘嫁女时的淡淡哭腔:“裴小寂。”

裴寂在心底“唔”了一声。

“我如果是你,就在这一瞬间爱上她了。谁能不喜欢宁宁呢?”

承影凄凄惨惨戚戚:“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像块石头一样。”

裴寂没理它。

裴寂脸上满打满算不过几道小伤,宁宁擦完了药心满意足,正要唠叨几句,忽然听见屋外院子里的一阵谈话声。

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见到打头走在最前面的郑薇绮,以及叽叽喳喳的贺知洲、孟佳期与秦川。

贺知洲望见了她,当即咧嘴笑起来:“你们俩还秉烛夜谈呢?快出来快出来,郑师姐储物袋里有好多有趣的小玩意!”

宁宁也笑:“知道啦——!”

她说罢便起身准备出门,瞥见裴寂一动不动,于是又低头停下脚步。

少女的青丝被长明灯光打湿,烛火攀爬上白皙脸颊与乌黑瞳仁,宁宁朝他勾勾手指,声音轻快得像一只猫:“来呀。”

他坐在烛火昏黄的房屋里,窗外树木的倒影直直落下,覆盖一层浓郁阴翳。

而宁宁站在长明灯底下,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朦胧却明丽的亮色,笑意盈盈地向他勾了勾手。

嗓子里前所未有地干涩,裴寂近乎于无措地眨眨眼睛,低低回应她:“嗯。”

*

“这个呢,叫花香口脂。和以往的口脂截然不同,无毒无害,甚至可以吃,绝对居家旅行必备良品,买到就是赚到。”

郑薇绮口若悬河,说得两个妖族两眼放光:“还有这个!秘银簪。簪子里藏了根剧毒的针,戴上它,你既可以是风情万种的祸国妖姬,也可以是游走在黑暗边缘的蛇蝎美人,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她讲得停不下来,猝不及防听见秦川的雄浑中年男音:“这是什么?”

郑薇绮笑着扭头。

笑容陡然凝固。

她之前胡乱塞给了他们一大堆东西,这会儿秦川左翻翻右看看,从里面挑出了一本拥有鹅黄色封面的书。

封面上赫然是一串大字:《我和真霄剑尊的365天》。

秦川已经翻开开始看了。

还用了非常标准的、充满童心的播音腔念:

[真霄奋力一顶,长龙陡入三寸。运劲收放自如间,前突后进,左勾右移,有如疾风骤雨,玉蕊飘摇不定,似雨打风吹去。]

宁宁:!!!

师姐!这是本什么书!!!

郑薇绮听得头皮发麻、颅骨升天,赶忙上前几步,试图从他手里夺过那本书。

奈何秦川人高马大,轻轻一抬手,就把书举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

“期姐,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些言语生涩拗口,加上人族的字认识不多,于是带了点好奇地翻到另一页。

[真霄狠狠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女人面前溃不成军,双眼猩红地低喃:“肯认错了吗,嗯?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来还?嗯?”]

宁宁快被那个“嗯”洗脑了。

这不是言情小说男主,他就是个不停嗯嗯嗯的电动马达。

“完了完了。”

孟佳期浑身僵硬,压低声音:“秦川他在沉睡前只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没想到一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千万别带坏他啊!”

原来这是名侦探柯南的镜像版本,身体变老了,头脑还是一样。

——这也太惨了吧!难怪他的言行举止总是看上去怪怪的!

郑薇绮不愧是带货达人,硬着头皮上去解释:“这、这是在练剑呢!我们不是剑修吗?你看那个‘长龙’,便是真霄剑尊的剑名。”

危,真霄剑尊,危。

那是被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宝剑被叫成“长龙”,师姐你就没了啊师姐!

“对对对!”

贺知洲信口胡诌第一流:“这两人在风雨中练剑,把花蕊都尽数斩落。你看那‘前突后进’,正是玄虚剑派的一种剑招,名唤、名唤——”

宁宁顺势接话:“名唤‘雨打风吹剑法’。”

秦川点点头。

复而又翻一页,朗声念道:

[真霄气急,竟从身后抽出几条粗如儿臂的深褐长须,将她绑缚得动弹不得。

长须纷然,根根入肉。长龙进出之间碾辗反复,痛乐齐驱,身侧端的是莺声啼啼,花蜜四溢。]

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宁宁目瞪口呆,在心里为真霄剑尊悄悄点一柱香。

——救命啊!为什么连道具都用上啦!还有那个“莺声啼啼、花蜜四溢”……

这个作者已经不是“鬼才”能形容的级别了,她就是个鬼啊!

郑薇绮努力保持着表情管理,柔声解释:“这个呢,是说真霄剑尊被八爪鱼附身,竟从身后长出触须,将女主人公绑起来后这样那样……”

可恶。

她真的编不下去了啊啊啊!

“将女主人公绑起来后!用触须和长剑一起捅进她小腹里!”

贺知洲赶紧抢白,加大音量斩钉截铁:“为什么说痛乐齐驱?痛的是钻心之痛,乐的是能死在心爱之人手里。你看后面那莺声啼啼,其实是一个可怜女人临死前的幻觉啊!”

秦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难以想象,在他心里的真霄剑尊是个什么样子。

长着粗如儿臂的触须,拿着把叫做“长龙”的剑,最大爱好是用剑捅自己心爱的女人。

恐怖,究极无敌之恐怖。

秦川在神志上毕竟是个小孩,稀奇一阵后便把黄色封皮的书丢在一边,转而翻看怀里的其它物件。

宁宁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身旁的裴寂低声道:“师姐,那雨打风吹剑法,为何我从未听闻过?”

宁宁愣了愣。

对了。

裴寂从小跟虐待成瘾的老妈长大,基本不和其他人接触,每天接触的东西,除了打骂还是打骂。后来来到玄虚派,也不会有人教给他这方面的东西——

男主,你怎么了男主?

你的邪魅狂狷和冷若冰霜呢?你怎么成了只小学鸡……不,一个鸡蛋壳啊男主?

一旁的贺知洲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如同在看来到仙侠世界进行友好和平交流的外星人。

宁宁忍着耳根上不断升温的热度,板着脸回答:“是吗?可能你入门比较晚,没机会接触。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招式,无论会不会都影响不大。”

裴寂极少主动找人搭话,此时得了回应,便多了几分信心,连言语之间都含了点微不可查的笑意,沉声继续道:“那我回去之后向师尊请教一番。等学有所成,再来与师姐切磋。”

郑薇绮的表情已经无法用阳间的言语来形容,老脸一红,欲言又止。

宁宁勉强扯出一个笑:“有、有缘……有缘再切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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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考完了tt少城主和boss战下一章应该就来了hhh

以后每天固定晚上12点更新,我会努力爆肝的!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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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佳期乔斯年的故事太子爷的鬼迷心窍最强反派系统征战诸天世界带着城市穿七零从灭族之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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