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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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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真正的鹅城?”

贺知洲抬头将四下端详一番,被阴冷至极的气氛吓得脊背发凉:“这也太——太那什么了吧。”

陈府里没有亮起灯光,只有远处更高一些的楼宇之上点了灯火,轻轻浅浅地渡来几抹光晕。

裴寂的一身黑衣倒与夜色极为相称,几乎融进黑暗之中,只露出白皙精致的面庞:“城中妖邪连诸位长老都难以诛杀,我们应该并无能耐。”

“更何况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子时,我们继续留在鹅城,很可能成为妖修布阵的祭品。到那时小命不保,还会阴差阳错地协助他们达成目的,为祸人间。”

郑薇绮正色接下话茬:“这城中的天罗地网阵虽能困住妖魔,却奈何不了人修。或许浮屠塔的意思,是要我们破开层层追杀,在子时之前逃离鹅城。这样一来,就算那群邪修炼成了魂魄,一旦没有生人作为引子,炼魂阵同样不能启动。”

这番话有理有据,贺知洲听罢轻轻点头。只有裴寂佯装不经意地垂眸,淡淡看一眼宁宁所在的方向。

她平日里思绪最是活络,醒来后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心里觉得奇怪,却又不好意思刻意问她,身形定了半晌,才微微动了动喉头,做出漫不经心的口吻低声道:“小师姐,怎么了?”

宁宁在夜色里抬头,杏眼里映了远处的悠悠火光,仿佛是没料到裴寂居然会出声问她,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裴寂被盯得耳根有些燥,沉默着将视线移开。

“也没什么大事。”

她摸摸鼻尖,抿唇笑了笑:“你可能会觉得我想太多……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有点怪怪的。”

贺知洲瞪大眼睛看过来:“不是吧,还怪?难道这层塔里还有猫腻,真是千层饼啊?”

“应该只是我想多了。”

宁宁的话里带了几分迟疑:“但整个过程实在太顺利了一些,从寻找线索到揭露真相,好像全是一气呵成,没遇到任何阻碍——怎么说呢,槐鬼犯下的纰漏太多了,很容易就能识破。像槐树的存在还有那封信,轻而易举就被我们知道了,一切都像是被事先安排好了似的。”

“浮屠塔里的剧情本来就是被安排好的啊。”

贺知洲对此不以为意,用传音悄悄对她说:“这座塔不就像是网络游戏里的组团副本吗?大体剧情早被设定好了,玩家必须跟着剧情走,一路干掉小怪和boss才能通关。它要是把情节弄得花里胡哨,不给一丁点儿线索,有几个人能过?”

的确是这个理。

宁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四人交谈之间,忽然听见近旁传来几声冷笑。应声望去,竟见后院门前树影婆娑,邪风一晃,走出十多个形态各异的妖魔。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与陈露白相貌无异的槐鬼。

“我早就说过了。”

她不复幻境中天真少女的模样,长袖轻掩唇边,眉目之间尽是娇柔妩媚:“出了幻境,你们的对手可就不止我一个。”

她身后一名生有虎头的妖修朗声笑笑,打趣道:“怎么,这副小女孩的皮囊你用上瘾了?实在不如原本模样好看。”

槐鬼勾唇望他一眼,不过转瞬之间,皮肤便腾起一片青灰。

只见她左臂与右侧脸颊上的皮肤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深褐枝条。枝藤里含了几分碧绿翠色,生出小小的幼嫩叶子,在整具少女的皮囊之上,便显得怪异非常。

“那就拜托各位了。谁把他们抓回灵泉寺,谁就能被记上最大的一份功劳。”

女妖吃吃地笑:“那我先行告退,去阵前喝庆功酒了。我们灵泉寺见。”

她是鹅城里土生土长的妖,因乃古树成精,实力虽然不在顶尖,却也算不得太弱。此番做出幻境将四人困了这么多时日,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被几名大妖请了去喝庆功酒。

槐鬼说罢便凌空跃起,足尖一点,落在后院里的围墙之上。郑薇绮拔剑要追,却被另外几名邪修挡住去路。

旁白总算正常了一些,沉声念道:

[血月之下,妖影重重。跟前几人显然来者不善,但见其中一名男子负手腾空而起,形如蛟龙出海,气若——]

不对。

那妖修腾空上天之后……为什么整个身体都像被折断一样,好似扭曲的床单荡来荡去,往后面一直倒退?

哦,它总算看清了。

原来他不是自己想要腾空起,而是被郑薇绮怒不可遏的剑气给震飞了。

——结果那群剑修才是真正的“来者不善”啊!

它痛定思痛,满心屈辱地继续道:[形如蛟龙出海,气若泥鳅翻地,伴随着一声惨叫,重重撞在后院围墙之上!郑薇绮那贼人出其不意,用力极强,寻常妖物必然无法招架,今日他虽败,却仍是妖中霸王!]

这层塔是专为金丹与元婴期的弟子开设,塔中妖物自然也以金丹期为主,尤其是这种算不上重要的小喽啰,就更不是郑薇绮的对手。

四人都隐匿了气息,不易被察觉修为。

鹅城中的妖族虽然没与宁宁等人有过正面接触,但幻境里的景象在灵泉寺中实时放映,他们也就很容易能知道,这群人不过是小门派的弟子,下山挣点零用钱花。

——那如今这凶残至极的剑气又是怎么回事?!

“想抓我?”

郑薇绮濒临暴怒边缘,拔剑出鞘,冷声一笑:“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霎时剑气冲天,惊得后院槐树哗啦作响,叶落如雨。

[女人眼底杀意涌动,周身散发出骇人至极的威压,仿佛这满城血光亦被她所震慑——而在她身后,同样拔剑的还有大魔头裴寂!]

旁白愣了一下。

然后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努力不暴露其实它直接把反派剧本安在了这群人身上:[不好意思念岔了。]

[同样拔剑的,还有师弟裴寂!]

几名妖修看出他们实力不俗,当即收敛了势在必得的狞笑,将四人细细打量一通后,不约而同一拥而上。

宁宁按住星痕剑剑柄,剑身出鞘时,听见锃然一声清响。

[虎妖凝神屏息,在黑暗里静静等待最佳的出击时刻。

他杀人、放火、掳掠百姓无恶不作,可他知道,他是个好男孩——他今天就要让这群正道修士看看,什么叫‘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剑光纷然间,只有旁白仍在孜孜不倦地继续说:[可恶!宁宁那毒妇竟毫不留情,一剑直入他心脏!他怎么能就此倒下?]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跟主角团全员阵亡似的:[那群杀妖不眨眼的剑修貌若恶鬼,在闭上双眼的瞬间,他看见身边的兄弟们也一一倒下。他想起那年夕阳下的奔跑,那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城中妖魔不清楚他们底细,因此派来的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喽啰。一旦喽啰没能及时复命,紧随其后的必然是更为强劲的敌手。

郑薇绮收了剑:“事不宜迟,我们快快离开此地。”

宁宁虽然下意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一眼角落中的小小骨骸。

即使在幻境里,她与陈月明也只见过寥寥数面,要论现实中的陈二小姐本人,更是从未与宁宁有过接触。

可如今阴风瑟瑟,蜷缩着的骸骨躺在无人问津的院落,身上衣物不见踪影,空洞无神的黝黑眼眶孤独又无助。

宁宁沉默着上前,从储物袋拿出一件衣物,轻轻盖在女孩身上。

俯下腰时,正好看见地面上遗落了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

她没做多想,伸手将小册捡起,小心翼翼地翻开,才发现是陈月明的日记。

被翻开的正好是最后一篇,用稚嫩的笔记张牙舞爪写着:

[姐姐说,她自幼时起就在后院结识了一位朋友,正是那棵很老很老的槐树。

她还说,那树虽然成了妖,却是个善良的好妖。从几年前起,每到夜里,姐姐便会去悄悄找它。

我想不明白,世上哪里会有好妖呢?可姐姐向来不会骗我,她这样说,那就一定是了。

等明日夜里,她便会带我去见一见那位朋友。]

记下的日期正是六月初四。

在第二天夜里,陈月明便死在了后院之中。

“陈露白跟那槐树精认识了好几年?”

贺知洲凑到她身后,看罢啧啧叹气:“那它还真是藏得够深,跟《潜伏》似的,想必忍了很久——它和陈露白这么多年的友谊,杀她时心里不会痛吗?”

郑薇绮摇头:“妖邪之事,常人通常难以揣测。”

顿了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吧。”

*

他们猜得不错,察觉无人复命后,城中掌权的大妖总算明白这群小辈实力不凡,接连派出数名妖修满城搜捕,且个个修为有成。

御剑飞行太过招摇,宁宁等人只得脚步不停地往城门方向跑,眼看追上来的敌手越来越多,饶是实力最强的郑薇绮也有了几分力不从心。

旁白唉声叹气:[就这就这?你们这就不行了?如果只有这点能耐,干脆别逃了,直接回那什么灵泉寺当祭品吧。]

郑薇绮:“闭嘴!”

又是一名金丹大成的妖修死于剑下,郑薇绮抹去脸颊血迹,颇为嫌恶地看他一眼:“这妖真是走火入魔,居然将炼魂阵阵法纹在了脸上。”

宁宁没见过炼魂阵的模样,闻言好奇低下脑袋。

男人生得魁梧健硕,皮肤上皆是以青色笔触勾勒的细密纹路。她看得挑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这炼魂阵……看上去为何如此眼熟?”

“小师妹可是想到了佛家的渡魂阵法?”

郑薇绮低声回应:“炼魂阵与渡魂阵同出一法,在阵法绘制上十分相似。但前者乃摄魂取魄的禁术,后者则是佛家普度亡灵、屠灭邪祟的大阵,虽然长相相近,且都要炼制整整一年的魂魄,用处却大相径庭。”

“还有这事?”

贺知洲听得茅塞顿开,激动得一把握了拳:“这就是显而易见的线索啊!要是咱们能把阵法改一改,将炼魂阵变成渡魂阵,这关不就轻而易举过了吗!”

郑薇绮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要启动渡魂阵,同样需要生人为引子,多为僧人与妖邪同归于尽的办法。”

裴寂与郑薇绮杀得最狠,眼底浮起黯淡血丝,声线亦是喑哑许多:“城中只有我们四人,总不能为了一层浮屠塔,白白丢了性命。”

浮屠塔内虽乃幻境,受到的损伤却是真真切切。一旦以命祭阵,未免得不偿失。

郑薇绮看得倒挺开:“这次过不了就过不了吧,反正浮屠塔里的试炼没有次数限制,咱们这次失败了,下回继续便是。”

贺知洲叹了口气:“想不到时隔多年,我又要见一次‘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我觉得咱们推得挺好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渡魂阵,摄魂阵。

以活人为引子。

陈露白,槐鬼。

宁宁握紧剑柄,眉心一跳。

郑薇绮见她神色有异,缓声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她的声音极清晰地落在耳畔,宁宁脑海中却是一团乱麻,连带着这道嗓音也模模糊糊,分辨不出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关于某个他们都没能参透的秘密。

之前的幻境有那么多纰漏,那么多不合理,可如今想来,一切漏洞都变得有迹可循。

没有神识却用了夜魇的设定,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的槐树成精,以及幻境中陈月明与原身截然不同的性情。

这都是极易能想到的事情,槐鬼既然是幻境制造者,必定也明白幻象中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疑点。可她却迟迟未能矫正,而是静候在一旁,仿佛是……

仿佛是专门为了让他们发现一样。

正因为所有漏洞都太明显,所以才愈发让人生疑。

——如果早在一开始,这就是槐鬼设下的局,特意想要他们走出幻境呢?

她受了监视,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将众人放出幻境,于是采取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告诉他们一切皆是假象。

最后那封书信,很可能也是知晓受到宁宁等人跟踪,才大摇大摆毫无防备地亲自将其拿在手上,摆明了是要让他们明白真相,得知炼魂阵法一事。

至于为什么要帮助他们逃走,一来也许是良心未泯,不忍残害无辜,二来……

一旦祭品逃走,城中妖修自然会倾力抓捕,届时阵法旁少有看守,若是想要篡改炼魂阵,难度便降低许多。

她一介妖物,找不到活人为引,即便修改了阵法也毫无用处。可如果……

她不是妖呢?

“除了我们,城中或许还有一个人。”

心脏狂跳不止,宁宁的声音已有些发颤:“你们清不清楚,若是妖灵附在人身上,那人是不是也就有了妖力?”

裴寂虽然话最少,但出乎意料地,每回都能最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少年闻言微微蹙眉,沉声应道:“的确如此。你猜测我们见到的并非槐鬼,而是被它附身的陈露白本人?”

郑薇绮摇头:“但妖灵附身,人的形体并不会有所变化。大家也都看到了,陈露白躯体上的手臂和脸颊分明已成了树木的模样。”

“或许是——”

宁宁的音量小了许多:“那两个部分本就不复存在,她得了槐鬼协助,再将槐树的躯干……移植在自己身上。”

“但这也不对劲啊!我们当时在幻境里见到的陈露白,分明是四肢健全。”

贺知洲说罢一顿,满目的不敢置信:“不会吧!难道——”

裴寂与宁宁对视一眼,波澜不惊的瞳孔里极罕见地浮起一丝异色:“她被妖修所害,受了重伤;或是目睹鹅城被毁,亲自斩去手臂,佯装成妖物的模样。”

郑薇绮与贺知洲皆是一惊。

“那她如今——”

之前陈露白离去之时刻意说了什么?

阵法和宴席都在灵泉寺内,“灵泉寺见”。

方才旁白又看似阴阳怪气地说了什么?

别逃了,干脆回去灵泉寺充当祭品。

师姐说过,之所以加设旁白,是为了在必要时给予提示。这旁白从头到尾都在讲垃圾话,但会不会那句看似调侃的话,其实正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还有陈露白。她连续两遍提起灵泉寺,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说……

想要不露痕迹地告诉他们什么?

*

陈露白看着宴席之上不省人事的数名妖修,神色淡淡地放下酒杯。

妖邪倾巢而出,满城搜捕那几名修士身影,本该热热闹闹的灵泉寺内也就只剩下她,还有几个举杯相庆的大妖。

寺庙外或许还有些小喽啰,但哪敢进来捣乱,这几位杀伐无度的掌权者最是喜怒无常,若是惊扰酒席,恐怕小命不保。

他们曾经多么不可一世啊,如今却被简简单单一杯毒酒迷了神志。谁能想到平日里最为忠心耿耿的“槐鬼”,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往酒里下药。

妖修体格强健,这些药对常人来说足够致命,虽然杀不了他们,但迷晕一段时间总是够的。

她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一年。

一年前的六月初五,妖邪于深夜自城外大举进犯,鹅城百姓皆遭屠戮,只有她藏在槐树之后幸存下来。

那时的陈露白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听见两名妖修从后院里走过,谈话声无比清晰。

“只要将这座城里的魂魄炼制一年,便能引出炼魂阵法,届时我们一步登天,就再不用忌惮所谓名门正派。”

另一个朗声笑道:“绘制阵法可得当心。谁不晓得炼魂渡魂极其相近,若是画错了,咱们谁都别想活。”

“哈哈哈!怎么可能画错?那些实力强横的元婴大妖不都在一旁守着么?”

炼魂阵,渡魂阵,一年。

人,妖。

作为她仅存的故交,槐鬼劝她趁乱赶紧出城。

可有个天马行空的计划悄然浮上心头,向来胆小怕事、娇纵爱胡闹的陈露白抹去眼泪,第一次笃定地用力摇了摇头。

她要复仇。

“为何如此执拗呢?”

槐鬼这样劝说她:“你的力量太小太小,要想击垮他们,无异于蚍蜉撼树。”

陈露白只是红着眼睛摇头。

为伪装成妖物,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咬着牙卸去自己一只手臂,脸颊亦被损毁得面目全非。槐鬼栖息于她神识之上,用树叶枝条填充肢体上残缺的空隙,她疼得死去活来,所有泪水只能悄悄一个人咽。

然后顺理成章地融入妖修之中。

然后日复一日地等,套来了渡魂阵的画法,也等到四个闯入城中的人修。

陈露白想救他们,更需要他们吸引绝大多数妖魔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说服大妖用幻境将其困住,便想方设法埋下线索,吸引那四人走出幻境,来到真正的鹅城。

子时将至。

大殿里的佛像被损毁殆尽,昏黄烛光映出几分破败萧条的味道。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宴席,来到正殿的阵法之前。

阵法由血液所绘,阵眼处祭坛上燃着熊熊烈火,正是生人献祭所用。

炼魂渡魂相差无几,她早已将绘制手法铭记于心,想必不出多时——

正这般想着,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哼笑。

仿佛有一道电流猛然窜入身体,陈露白四肢发麻,僵在原地。

“我一直纳闷,那几个人修为何会大摇大摆从幻境里出去,归根结底,还是你做了手脚。”

说话的是个男人,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的嗤笑,完完全全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姿态:“还有最开始,说什么幻境绝对万无一失——你就是不想让我们把那群人的手脚打断,方便他们后来出逃吧。”

陈露白手心皆是冷汗,心脏狂跳着转过身。

一名样貌俊朗的红衣男子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来自高阶修士的威压越来越沉。

陈露白听见他继续说:“我想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花样,所以特意没喝这杯酒——其他几个一口下肚的真是蠢货,居然还叫嚷什么再来一杯。我怎么会和这群人平起平坐,一群垃圾!”

“喂。”

见她没有应答,男人不耐烦地靠近几步:“你倒是说话啊!”

她早就没了说话的力气。

在座妖修尽是元婴高手,实力个个不容小觑。如今醒来的这位名为明鎏,虽不是最强,性情却是最喜怒无常。

“没意思。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的目的只有炼魂阵而已。”

明鎏晃了晃脖子,发出咔擦一声细响:“至于你,还是直接说永别好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杀气骤起。

浓郁邪气混杂着强烈威压扑面而来,逼得她即刻吐出一口鲜血。

陈露白不甘心。

明明等了整整一年,每日每夜都在无尽的仇恨中慢慢熬过,只差那么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能为城里的大家报仇。

难道真如槐鬼所说,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蚍蜉撼树?

压迫感越来越浓,几乎要震碎她的五脏六腑。剧痛一点点吞噬神志,恍惚之间,陈露白忽然见到一束剑光。

……怎会有剑光?

刹那之间,电光石火。

一道熟悉的影子提着剑从门外闯入,长剑如瞬息万变的遥遥星河,径直刺向男人咽喉。

明鎏觉察剑风,转身迅速躲闪,一瞥眼,居然见到那名不知所踪的剑修。

“自投罗网。”

他哑声笑笑:“我喜欢。”

宁宁迅速与陈露白对视一眼,握紧手中的星痕剑,抬眸沉声道:“别想动她。”

灵泉寺中恐怕有异,她与另外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郑薇绮、贺知洲与裴寂继续吸引火力,而宁宁身法最快、擅长隐匿行迹,最适合潜入灵泉寺里探查情况。

明鎏不蠢,能看出她们都是为了破坏炼魂阵法而来,半路杀出的剑修并不重要,必须先解决陈露白。

他存了杀心,然而还没来得及攻上前去,眼前便又是一道剑光刺来。

……该死!

这女孩意想不到地难缠,剑影分化成几道势如破竹的疾电,道道直攻他咽喉。明鎏匆忙避开,眼底血光乍现,竟一口咬破手腕,狂涌的鲜血汇成一把长刀。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锃然巨响,宁宁的力道不及于他,灵巧地翻身后跃,躲过扑面而来的血雾。

她虽然处于劣势,却也能自始至终与明鎏缠斗在一起,剑法千变万化、迅捷无影,常常用了巧劲,并不刻意与对方争个你死我活,而是将他牢牢困在身边。

可怜明鎏虽有心制止篡改阵法,却已无暇顾及陈露白丝毫,只能全身心投入战斗之中,尽快解决这不要命的剑修。

陈白露则趁机以木枝划破另一只手腕,借由自己的鲜血,涂改这座以鹅城百姓血液勾勒的大阵。

炼魂摄魂,善恶一念之间,亦是几笔之间。

明鎏破口大骂,奈何城中绝大多数妖修都在追捕逃亡中的祭品,守在寺外的几个喽啰早被宁宁解决,至于另外几个身中剧毒的同伴,就更加指望不上。

骂到最后,竟带了几分慌乱与狼狈的语气,慌不择路地喊:“求、求求你们,不要发动阵法!我的黄金万两全都给你们!这身修为若是想要,也可以一并拿去!”

消停了一会儿,又道:“你这是何必,发动渡魂阵,你自己同样活不了!不如留在凡间享福——你别跳!”

宁宁深吸一口气,在迎战之余迅速回头,正巧对上陈露白的视线。

她已经改好了阵法,正站在熊熊燃烧着的祭坛前,脸庞被火光映照成浓郁绯色,瞳孔里亦是闪烁着莹莹星火,好似天边繁星坠落,藏在少女漆黑的眼眸。

陈露白后背在轻轻发着抖,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与笃定。她直直望着宁宁,最终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宁宁姑娘,其实当初在陈府里的那番话,我并未骗你。”

她说:“我那时当真不想离开府里……多谢诸位,我在幻境里很开心。”

只有在那场由她编织的梦中,再度回到曾经烟雨濛濛的鹅城时,陈露白才能对宁宁说出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以一年前尚且天真懵懂的陈家大小姐的身份,而非后来面目全非的半妖。

曾经的她总想着浪迹天涯,做个无拘无束的女侠,可到了如今,陈露白真的、真的很喜欢鹅城,很喜欢陈府,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爹爹总想催她成亲,从来不会拒绝来自女儿的任何要求。

陈露白好想知道,他口中那个来年生辰时“意想不到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没能等到答案。

总黏在一起的兄长嫂嫂肉麻死了,但谁让那对小夫妻对她特别好,陈露白宽宏大量地表示可以原谅。

嫂嫂总爱问她心里有没有中意的郎君,小姑娘每到那时都会一个劲地拼命摇头。她不想成亲嫁人,而且说老实话,等老了一个人坐在街边卖字画,那种感觉她其实挺喜欢。

可她再也没有老去的那天。

还有总爱玩泥巴,跟假小子没什么两样的月明。

因为被姐姐看着一点点长大,月明从来都会乖乖听她的话。就算有时从外面带了过家家的泥巴水回来,也会第一个跑到她面前,两眼亮晶晶地把碗捧到陈露白面前,傻乎乎问她想不想吃饭。

那日邪修入城之时,她正和月明一同在后院与槐鬼谈天,听闻阵阵惨叫后心知不妙,便抱着小妹藏在那棵槐树之后。

陈府哭声四起,陈露白从未听闻过那样凄厉的哭嚎与求饶,可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流着泪捂住月明嘴巴。

她们的啜泣在夜色里隐隐可闻,眼看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妖邪一步步靠近,很快便会绕过槐木,来到她们跟前。

月明头一回没听她的话一动不动,而是猛地从陈露白怀里挣脱,撒腿往另一处方向跑去。

她向来乖巧听话的妹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直到死去,也没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然后血光四溢,腥气连天,月明身死,那两名妖修便没再继续往里搜查。

那是陈月明第一次自作主张,也是最后一回。

陈露白一直明白,自己胆小,娇纵,肆意妄为。

可哪怕是这样的她,也想为自己深深喜欢着的鹅城做些事。

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

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勇敢一点。

她和槐鬼就能为城里的所有人报仇。

少女静默无言地抬起头,最后深深地望一眼这片自己无比深爱的土地——或许她最爱的并非鹅城,而是城里那些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爹爹,兄长,嫂嫂,月明,被马儿吓得到处跑的家仆,总会笑着招待她的小贩,还有蹲在街头巷尾玩泥巴的小孩。

他们都那样好,她一个也舍不得离开。

子时已至,钟鸣声起。

下一刻,便是衣袂翻飞,烈焰骤浓。

火光汹涌,自下往上高高窜起。

浸在地面上的血阵仿佛得了感应,本应是深红近黑的黯淡色泽,如今却浮起阵阵金光,刹那间照亮沉沉暮色,映出大殿之中佛陀被损毁大半的面庞。

金光徐徐升空,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终汇成滔天之势,化作一道势如长龙的光束直冲云霄。

薄雾浓云被冲撞得荡然无存,夺目金光迅速将穹顶照亮,露出一轮鹅黄的静谧明月。

继而听得一声轰然嗡响,光束竟毫无预兆地陡然朝四周爆开,化作无数亮金长线,如雨滴般倾洒在这座废弃已久的小城。

有如神佛临世,妖邪无所遁形,皆作烟尘散。

六月初五,渡魂阵起。

鹅城中数百妖邪,尽数死于自己苦心孤诣制造的阵法之下。

以及一个年轻女孩的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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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高考大捷!!!一定要加油哦!

下一章就回到沙雕日常啦,然后是特别欢乐的老朋友聚会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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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兵王天海道武斗罗之开局表白女教皇炙热偏爱狐妖之明雅恋承蒙时光带来你唐思雨邢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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