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三月十九,付家设乔迁宴。
因国公夫人秦氏赏了付家这个面子,其余本不愿赴宴,亦或是还在观望中的人家,也都纷纷而至。
一时间,这乔迁宴热闹非凡,倒衬得付家有多兴盛似的。
可老太太心里明白,这都亏得秦氏赏脸。
她也明白,都是因为五丫头。
但老太太也没料到五丫头还颇有些倔,竟对为妾一事这般抗拒。
那日她回拒了两次之后,老太太便没再唤她到跟前,有意冷落她,这么几日,想必她也能想开些。
何况今日,这秦氏来就是为了她,总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
是以老太太叹了一声,“去瞧瞧五丫头,让她一并上前厅去会客。”
安妈妈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是。”
——
今日来的人,身份最尊贵的当属秦氏,国公夫人,还有诰命在身,免不得旁人巴结。
是以茗颂到前厅时,就见几人围坐在一旁,反而有些冷落了主母姜氏。
不过姜氏也是十分有眼力劲,虽说是自个儿家中办乔迁宴,但并未有要与秦氏抢风头的意思,反而陪坐在一旁笑着。
瞧见老太太来,她赶忙起身,道:“母亲来了。”
姜氏扫了茗颂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原还担忧这祖孙二人闹矛盾,她今日没机会出席,那不就白请了国公夫人。
老太太满脸和蔼,朝秦氏行了个礼,“今日多谢沈夫人赏脸,付家才得以蓬荜生辉啊。”
秦氏扶了扶她,倒也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老太太不必多礼,是我要谢付夫人给我下帖子才是,否则我一人在府里,也是闲得慌。”
氛围一下大好,几人都眼角弯弯的,你来我往,恭敬客气得很。
趁老太太与秦氏攀谈时,姜氏悄然起身,“茗儿,你随我去催一催你四姐姐。”
付茗颂一顿,抬眼瞧出姜氏眸中的示意,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意思,只好抬脚跟出去。
“母亲,怎么了?”她一双葡萄般水灵的眸子望向姜氏,倒让姜氏有些说不出口。
只听姜氏微微一叹,语重心长道:“今日有贵客在,我知你心中对祖母有怨气,但今日,可不能同你祖母逆着来。”
付茗颂张了张口,只小声应道:“我不敢。”
她从来都不敢顶撞老太太,哪怕在嫁为人妾的事情上,她鼓足了浑身上下的勇气,也只敢对老太太说不愿。
旁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姜氏见她这可怜模样,心下也不大忍心,其实她倒觉得,这国公府,她们付家也没必要非去高攀,偏安一隅也不是不好……
可老太太的心思,她这个做儿媳的总不能忤逆。
“罢了,你进去吧,否则你祖母找你找不见,又闹心。”姜氏摆了摆手。
茗颂进到前厅时,正好几位夫人在自夸家中的姑娘和公子。
不知谁提了一句:“听闻世子前几日替皇上解决了江南洪涝一事,连我家官人都在夸赞,世子年纪轻轻,才干却不比他们这些年长者少。”
“这子都随母,还不都亏得有位如沈夫人这般聪慧的母亲。”
“沈夫人真是好福气,我家哥儿若是能有世子一半聪颖,我呀也就能少操心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国公府世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秦氏抿嘴笑着,虽知她们都是看人下菜的,但任谁被夸自家儿子都难掩畅意。
老太太眉头也舒来,听着她们这般说,那沈其衡定是人中龙凤。
茗颂正想悄然从后头绕过,谁知秦氏眼尖,抬眼往这儿一瞧,眉眼轻挑了一下,“这位是?”
她这么一声张,引得喧闹的厅内霎时一静,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付茗颂一怔,脚步停滞了一瞬,随后疾步走到老太太身后,垂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太嘴角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既然秦氏要装作不知,那便陪她演下去好了。
“五丫头,见过几位夫人。”老太太示意道。
付茗颂朝众人微微颔首,“茗颂见过各位夫人。”
她那微一低头,一张白皙娇艳,又略显清冷的面容一下呈现于众人眼前。
发如泼墨,黛眉杏眼,端庄秀气的鼻下,一张樱红小嘴抿在一起,眼尾一点红痣,叫整张脸略显妩媚。
是倾城的相貌,可多瞧两眼,并不讨女人家喜欢,尤其是这些上了年纪的主母们,都知张了这么张脸,放在谁家都是祸水。
老太太才应道:“这是我家五丫头,平日鲜少见客,叫各位见笑了。”
秦氏多打量了她两眼:“是个端正的孩子,来,到我跟前来,我瞧瞧。”
老太太眉头又是一挑,嘴角掩藏不住笑意,“五丫头,到沈夫人跟前去斟杯茶。”
付茗颂顿了顿,心下有些发虚,生怕在这种场合丢了老太太的脸面。
她硬着头皮过去,乖巧地拿起茶壶,一手按着茶盖,给那还未饮尽的茶盏里又添上些许,“沈夫人,请用茶。”
秦氏接过,抬头认认真真打量她。
果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不过太后话可说错了,不是这五姑娘与宫中的贵人们相像,而是那些人像她才是。
这五官生的,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宫中的丽嫔也好,姚美人也罢,多少都有一处同她相似。
不过也就三五分罢了,又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人,怎可能完全一样。
秦氏心下一叹,正如太后所言,这五姑娘进了宫,要么多添一桩人命,要么多一个守活寡的,怎么说都是造孽。
好不容易消停了两月,还以为皇帝心魇已去,没想还是如此。
茗颂眉心不由一紧,这个沈夫人瞧她的眼神,怎这样奇怪。
像是……怜悯?
秦氏陡然收起神色,扬起一抹笑意,“生的真是像朵花儿似的,若是日日到我跟前瞧着,兴许饭都能多用两碗呢。”
说罢,众人皆给面子的笑起来。
秦氏这话不过随口一说的场面话,可老太太却不这么以为,只道是秦氏过了眼,十分满意。
想要日日瞧着,可不就是十分满意么。
思此,老太太快意一笑,“沈夫人有那般出众的儿子,怕是平日便能多用两碗饭,哪里要这丫头在面前瞧着。”
秦氏低头抿了口茶,笑着摇头。
茗颂退到老太太身后,见众人不再瞧着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就听老太太又道:“上回伍成河一事,世子办事令人信服,若非如此,恐怕我儿等一干人,还要滞留在俞州好一阵。”
忽地,秦氏懵了一瞬,一下竟反应不过来老太太指的是哪位。
一旁正与人唠嗑的夫人闻言转头过来,不解道。“这世子前些日子不是帮着沈国公监国么?怎还抽空去了趟俞州,我竟不知?”
“……”老太太嘴角的笑蓦地一僵,忽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亦是好奇地朝秦氏看去。
秦氏到底是个聪明的,心下一个打转,大抵能将来龙去脉猜测出来。
想来,皇上是冠着沈姓办事,老太太自个儿瞎琢磨的。
秦氏抬眼又望了那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丫头一眼,她可不能叫衡儿背下这桩没来由的债。
“怕是老太太听误了耳,衡儿从未离京过,怎可能到俞州去?何况伍成河那一案,皇上交由大理寺来办,哪有让旁人插手的道理。”秦氏笑笑。
老太太心下大惊,不过很快就在人前敛了神色,不自觉抓紧了手中杯盏,茶水早已凉了,她还往嘴里送了两口。
“是么,那恐怕是我上了年龄,记岔了。”她如是说。
秦氏见她这般神情,不由一笑,随即便说要出去走走,老太太也没心思拦她。
付家园林修的还算雅致,好容易甩开了那些个阿谀奉承之人,秦氏头疼的寻了处石墩坐下。
丫鬟扇着蒲扇道:“夫人,这付家小门小户,你何必自降身份来吃她们家的酒。”
姜氏摇头,正欲答话,便听竹林后头两道声音传来:
“庄姑娘真是可怜,为替老太太祈福,自请去庙里半年,谁知回来后竟被五姑娘夺了宠。”
“谁说不是,要说还是五姑娘命好,亲娘一个爬床贱婢,生下她后便没了,还以为五姑娘在府里要遭人白眼,谁知老太太护着。”
“你瞧五姑娘长得,跟那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似的,恐怕是承了她娘的本事。”
随即,那两人不由笑出声来。
秦氏循声望去,不屑地弯了弯唇角,身侧的丫鬟以为自家夫人被扰了清静,正要出口阻拦,却被秦氏拦住。
待宴席散去,回国公府的路上,丫鬟忍不住道:“夫人,那付家的五姑娘瞧着,也不像人说的那般不堪。”
秦氏瞥了她一眼,“连你都瞧出来了,这般低劣手段,怕是那丫头得罪谁了,故意想叫我听见呢。”
她活了半辈子,半辈子都在宅院里,这种小打小闹的手段,怎能轻易糊弄她。
秦氏挑开窗幔,见天色还亮着,忙吩咐道:“打个转儿,去宫里吧。”
宫里有人,可是为皇上这造孽的事儿操碎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