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插曲
王佩珑决定以静制动,万显山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先照办,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悔,就算姓万的不承认,那她单方面的反悔也是反悔,他逼迫不了她。
小公馆的房东太太接到电话,以为是房子出了什么问题,好端端的就要退租,很快就赶了过来,王佩珑原先以为这种手续办起来很容易,当初她看凤年三言两语就跟人家交涉好了,以为退了钱就能完事的,哪里晓得房东太太的‘好说话’完全是对男不对女,尤其是女方姿容在高出自己一大截的情况下,她那副欠揍的嘴脸就非常让人气愤了。
王佩珑在开始时都能保持好脾气,说租金交了大半年的,她也不要全退,就退一两个月意思意思也行,而那房东太太浑身横肉,从眉眼能看出年轻时必定也是个杨贵妃似的美人,过气的半老徐娘看见正当红的花旦如何能服气,于是死活不同意,王佩珑说退租金她一分都不退,反倒还要她补交水电煤,王佩珑说那就开支票,结果她又非说要现金,不然就要打电话,喊公证局的人来评理。
王佩珑怒了,小皮包里摸不出现金,正好门口鞋架子那里摆了一大篮用节节高扎起来的花篮,花篮里有元宝,元宝里居然堆了几摞大额的钞票,她一把就抓了起来,劈头盖脸地扇到房东太太脸上,说要钱的话就跪下自己捡,不要钱的现在就赶紧滚,她一点都不闲,才没空跟她这个老女人在这里废话!
房东太太没想到上一秒花旦还软绵绵地要补交水电煤,下一秒就翻脸了,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跪下捡钱还是站着继续跟她放刁。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王佩珑突然又换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语气比一开始交涉那会还要软,直说算了算了,也是她不好,邻里之间的这样闹作甚么,白白叫一旁的下人看笑话,说着话就写了一张支票塞给她,然后一推二推地,就把房东太太推出去了。
支票上面只有一百块,王佩珑认为一百块足以打发掉那个胖女人,她刚才吵架吵的实在是顺口,大喘气喘的不像话,似乎自己一动气就有点力不能支的苗头,于是便习惯性地支使小玉去给她冲一杯热牛奶——其实原本应该是两杯,她一杯,凤年一杯。
她现在真是魔怔了,看见房东太太那么胖,她就能联想到同样很胖的李小姐,然后再从原本的李小姐,联想到她的凤年。
小公馆还是那个小公馆,乍一看还是人间烟火,岁月静好,可那是建立在有个男主人时不时会过来看顾的前提下,如今她这个女主人自身都难保,天知道万显山大张旗鼓的连哄带骗,是要诓她当他的外宅,还是当他的姨太太呢?
王佩珑支愣着额头,唉了一声又一声,实在是对那种囚笼式的姨太太生涯望而却步。
她从万显山那里出来后就没喝过一口水,回到小公馆又马不停蹄地和房东太太小吵了一架,这时就非常叫渴,在客厅三催四催的,小玉终于拿了杯滚烫的牛奶过来,因为滚烫,所以拿的格外不稳,在穿过过道时又正好踩到散在地上的钞票,底下脚一滑,一杯牛奶一下就翻了半杯,全翻到她手背上;
她那边还在等牛奶,结果小玉‘嗷’一声,吓得她立马从沙发上蹿下来,以为是小公馆闹妖精,她的牛奶成精了。
可结果呢,只是牛奶翻了而已。
小玉的手被烫伤了,哭哭啼啼,说是要去找烫伤药贴一贴。
而王佩珑则对小丫鬟的表现非常无语,除了瞪她一眼,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想自己这会如果一定要喝到牛奶,那至少还要等上二十五至三十分钟不等,得等炉子重新烧开了,她的牛奶才能重新滚烫起来。
小玉独自疗伤去了,娘姨拎着篮子买菜去了,剩下的一二个都在打扫卫生,她成了小公馆里最闲的人。
王佩珑独自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戏院送过来的花篮——真是好大、好扎眼的一个花篮。
房东太太没有把钞票捡走,那么这些钱就还是她的,王佩珑刚才的气早消了,这时就跪到地板上,仔细地一张张拿好,除却当中混杂的某张黄纸片,那些钞票最后照样是捆在一起,厚厚的一刀。
正好,她那个丫鬟小玉拿烫伤药鼓捣了半天,手背终于是消了肿,能够继续干活了;
丫鬟小玉,本该归属到伶俐聪慧的那一类下人,可惜家里的小姐最近心情不好,那张美人脸的肤色是白中带青,眼尾和眉线细看更是狭长乌浓,远黛青山一般,不化妆都像带了戏妆,甚至有时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没来由地就黑了脸,一个人对着空气低声地咒骂,仿佛那时的她从骨子里就渗出了邪气,叫人不看则已,一看就背后直冒冷汗;
整日伺候这样一位诡异的女主人,小玉时常要担心自己会不会犯错,会不会被她赶出去,简直快要担心出心病。
她这头刚刚把烫伤处理好,整个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随即便又有了新的任务:小姐不想喝牛奶了,要带上她一起出门买蛋糕。
小玉口中的小姐,即王佩珑本人,她今天可能是吃错了药,整个人是特别的不消停,好像在家里呆不住一样,休息没多久就又带着小玉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出门,想都没想就走到马路对面;对边果然是停了辆车的,不过万显山显然是防范太过,把她当什么人了,一定要派个丑鬼来监视她,难道她就这么饥不择食,看见个漂亮男人就忍不住吊他上钩吗?
王佩珑被自己的想法给气到了,于是看向车里的人就更气。
幸好洪双喜涵养极佳,从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双手枕在脑后,正在车里打盹,两条长腿笔直伸展戳到车窗,几乎要翘到天上去,眼睛瞥见她笔直朝自己走来,他便放下腿,主动摇下车窗,用眼神询问她是要干什么。
王佩珑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总之就是特别讨厌他这张脸,总觉得他的那眼珠子一转,脑子里说不定就在谋划着什么,兴许还要干一些非常变态的事。
她自己拉开车门,也不跟他假客气,上来就说:“知道你专职替你家老板看家护院的,喏、我现在要去凯瑟琳买水果蛋糕,怕你看丢了不好交差,干脆你亲自开车送我去呗!”
洪双喜听后二话没说,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帮会二把手降格成汽车夫,真就载着这对主仆去买蛋糕了。
一路上他不光开车,还一味地闷头瞎想,从后视镜里看,小婊子还是那样,在小丫鬟略显土气的衬托下,她那张脸粗看是更加的美,细看是更加的冰冷,身上那身莨纱旗袍的配色是暗红配深绿,穿到她身上更不得了,美的简直有点邪气妖异,反正怎么看都不正经,好像走大街上就要吸人精气。
似乎潜移默化,他们都学到老板差不多五成的功夫,甚至她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比他还强。
洪双喜不怀好意地揣测着,想小婊子是不是被男人睡过了,心思又重新开始活络,又憋着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把她们放到蛋糕店门口了,自己则在车里点上一根烟,翘着腿似看似不看——可他分明时刻都在看;
王佩珑倒的确是奔着买蛋糕去的,不过挑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小丫鬟跟在她身边也是非常的笨手笨脚,不光拿钱拿不稳,蛋糕盒子也没拿稳,还把大滩的奶油蹭到她那身旗袍上,拿纸巾去擦,偏偏莨纱吸水,擦又擦不干净;
隔着玻璃,他看见她那张小脸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恐怕周围要是没人的话,她就要当场骂起来了。
她难得红脸,可惜是气红的,这样使她看起来生动不少;
甚至还有一点可爱。
洪双喜自小便受过诸多苦难,心肠本该是很硬的,不过此刻据他坐在车里静静观察,末了还是觉得王佩珑气呼呼的样子,是真挺可爱。
身上的奶油是要擦还没擦干净,小丫鬟急了,越发手忙脚乱,恰好她们身边经过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也跟着遭殃,皮鞋原本擦得锃亮,被小丫鬟的布鞋狠狠碾了一脚,那先生一下吃痛,匆忙转过身去看,结果灰呢子大衣连碰带蹭,多少也有一点。
刚才是两个人擦,现在倒好,三个人一起擦,一通乱擦。
洪双喜比较多疑,于是格外多看了一眼,可惜那位先生穿着打扮非常摩登,西式礼帽压的很低,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顶多只有半张脸;
幸亏他们磨蹭了没多少时间,在他忍不住亲自下车询问前,王佩珑便带着小玉出来,依然是气恼着脸,走路昂首挺胸,好像她才是大老板,而她身后的小玉则连姨太太都不算,顶多算通房丫头,这辈子都不能扶正的。
而方才与她们擦身而过的那位先生,原来他自己也带了女伴;
换言之,他刚才只是暂时起身,主动去结账而已。
洪双喜摁灭烟头,把腿缩了回去,决定以后再出现类似这样的小插曲,他自己看过就算,就不用向老板做什么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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