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顺
这几年皇帝不怎么理朝政。
一是身体不好,精神不济,二则是两个皇子大了,分派了差事。
尤其是封了太子后,太子主持朝政,皇帝几乎不见大臣了。
不过梁寺卿是朝中的老臣,背后又是杨家,在皇帝面前也颇有面子,被叫进宫里也不奇怪。
楚岚听到还觉得很安心,一定让梁寺卿狠狠教训一下那个邓小丞。
不多时梁寺卿回来了,脸色却并不好看,肩头上竟然还有茶渍,似乎是被人泼上去?
谁敢泼梁寺卿茶水?
楚岚忍不住盯着梁寺卿的肩头看,梁寺卿见到他神情有些恼怒,但下一刻又忍住,还主动打招呼“楚先生久等了”问他什么事。
楚岚将楚昭的事讲了,加重描述邓弈多么猖狂,恨恨说“那丫头犯了错,只能梁大人来教训,轮到他多管,他以为他是谁。”
梁寺卿神情阴沉,但并没有立刻要人唤卫尉卿来,默然一刻,说:“楚先生多虑了,邓弈不能教训楚小姐,我也不能,这本是小女儿之间的玩闹,你我当父母的各自训斥两句,让奶妈们多多教导规矩就可以了。”
楚岚听的有些愣,什么意思?事情刚闹起来的时候,梁寺卿可不是这样说的,分明说不是儿女小事——
“别再提这件事了。”梁寺卿似乎在竭力的忍耐,“都过去了。”
过去了?楚岚还要说什么,有梁府的管事疾步进来,对梁寺卿低语几句,楚岚就看到梁寺卿的脸如同埋在了染缸里,变幻一番,最后黑漆漆如同锅底。
“欺——”他要呵斥,但下一刻又忍住,再看楚岚,“楚先生这件事就这样了,以后不要提了,你我也不要相见了。”
说罢甩袖而去,似乎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楚岚。
不要再相见了?
这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啊,楚岚站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出来坐上车,身边的仆从递上来一封信,说是二老爷来的信。
楚岚将信拿出来,扔在桌子上。
“说了什么?”蒋氏忙问。
楚棠已经伸手拿起信自己打开看,一面说给母亲听:“叔父说阿昭和梁小姐打闹的事已经解决了,让我们不要担心,也不用再过问,最后又说多谢我们辛苦,给我们添麻烦了。”
蒋氏怔怔一刻:“那这事就这样了?”
“必然是这样了,若不然阿昭怎么就出了牢房,还敢跑到梁府去大放厥词?”楚岚说,“还有梁寺卿,见了我怎么那副模样,说这件事就过去了,听到下人来回禀楚昭的事,也忍着火气——”
听父亲说到这里,楚棠幽幽长叹一声:“叔父真是厉害,他在边郡山高皇帝远,我们啊,继续替他受这份招人恨的威风吧。”
蒋氏气的拍桌子:“好,好,他们父女想怎样就怎样,不用管我们死活。”
楚岚没有说话,眉头紧皱,似乎无奈。
有什么办法呢,他身为长兄,根本管不了这个弟弟。
楚棠将茶水端给楚岚,好奇问:“叔父走的谁的门路啊?竟然能压住梁大人?”
叔父还有门路可走啊?十几年前不都把路走绝了吗?
楚岚看着茶水,想着梁寺卿肩头的茶渍——
宫里,太子好武,三皇子骄横,别说泼茶水,就是打朝臣也不是没有的事,不过,太子三皇子会管这点小事?他们两个一个忙着骑射举石锁,一个忙着读书眼中无物,不可能理会两个小女儿打架——
宫里唯有一个闲着无事,且能泼梁寺卿茶水的,陛下。
这楚岺果然是求到陛下那里去了!明明说好的,撑着一口气去求陛下给楚柯赐官的!
楚岚一跺脚,哎呀一声长叹,将茶水摔在地上。
“我们这个楚家,就只有他女儿一人吗?我们都不是人了吗?他自己要死,也不管楚家死活了!”
蒋氏显然也明白了什么,又是气又是急,劝楚岚,骂楚岺。
楚棠对这场面司空见惯,从小到大只要说起二叔,父亲母亲都会抱怨然后生气。
对于二叔给家里惹祸的旧事,她倒是没有太大的体会,反正从小到大,她也不缺玩伴,她聪明,琴棋书画皆精通,又会说话,就算是有人瞧不起她,也能被她三言两语说服,还会让其他人指责那人——
不过,楚昭惹了的麻烦,已经这么多年无声无息的二叔,还能给她解决。
那说明二叔还是有门路的。
二叔的门路要是用在她身上,就是锦上添花。
可惜了,用在楚昭上,浪费啊。
......
......
楚岚一家心情不好,梁寺卿一家心情更不好。
严氏气,梁小姐抹泪,好容易等了梁寺卿回来,还没来记得诉说,就被喝止了。
“行了,我都知道了。”
看到梁寺卿的脸色,严氏一惊,再一眼看到梁寺卿的肩头,女人心细,虽然已经干了,但立刻认出是茶渍。
“你这怎么了?”她问,“怎么衣服都脏了。”
说着上前来擦拭,又要给他更换官袍。
梁寺卿积攒的火气到了家里就可以随意的发泄了,一把甩开妻子:“陛下泼的!”
严氏愣在原地,梁小姐也停下了哭泣,脸色白白看着父亲。
室内的婢女仆妇也都呆了,一个仆妇回过神,忙把人带出去,关上门。
“老爷,这是怎么了?”严氏颤声问,“你,你惹了什么麻烦了?”
陛下已经好些时候不管朝事了。
“是不是赵氏进了谗言?”
梁寺卿看到妻子女儿吓坏了,又摇摇头:“你们别怕,不是什么大事,跟赵家跟三皇子太子都没关系,是因为那个楚昭,陛下问我孙子都会跑了,为什么欺负一个小姑娘,然后泼了我茶水,说我没出息。”
因为那个楚昭?严氏和梁小姐都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知道,楚昭?”她结结巴巴问。
梁寺卿嗤笑一声:“陛下哪里知道她,是因为楚岺,楚岺必然是告到陛下跟前了。”
严氏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楚岺他竟然——”
“这有什么奇怪的。”梁寺卿坐下来,一口气吐出来,郁结也少了很多,“他当年能指着陛下的鼻子骂,告我一状有什么稀奇的。”
严氏低声说:“他告状不稀奇,稀奇的是,陛下还理他。”
不仅理他,还骂了梁寺卿。
梁寺卿的脸色暗了暗:“我觉得这也不是楚岺的缘故,必然是赵贵妃进谗言,这些日子赵氏想要的东西太多,手伸得太长,嫌我碍事,陛下大概听信谗言,对我不满发了火。”
陛下总不好打着赵贵妃的名义斥责梁寺卿,借孩子们之间的事正合适,这样想就合情合理了,但严氏的一口气还是没松开。
“说起来,最近真是不顺,赵氏盯上老爷你,杨家那边也不管用。”她说,“跟谢家说了亲事,竟然又反悔了。”
听到这里,梁小姐低下头继续擦泪。
梁寺卿的脸色也再次沉沉。
其实这段日子,家里人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那个楚昭,楚昭打梁小姐,丢人现眼的是楚昭,是楚家,他们没什么损失,反而正好借机掩饰其他的事,免得愁眉不展被人猜测以及询问。
“哪有这样的荒唐事。”他说,“我去信问谢三公子,为什么出尔反尔?谢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拍了拍桌子。
“杨氏赵氏也就罢了,谢氏还没当国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