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异心
正统四十五年的春节,朱见深在黄金城度过了一个炎热的新年。
这里的时间要比大明晚三个时辰,朱瞻基在大年三十的正午,针对全球大明百姓,发表了新年致辞。
不论是中洲,东洲,还是西洲,以及大明在海外各个海岛,殖民地,只要是有条件的地方,都在收音机,大喇叭前面第一次听到了朱瞻基演讲。
在演讲中,朱瞻基强调了大明皇室对于世界各地统治的正统,阐述了皇室为了改善百姓生活水平做出的努力,并且对大明新一年的发展规划做出了明确的计划。
除此之外,朱瞻基在这次演讲中还宣布,要在明年新年,也就是正统四十六年的新年,举行大明建国一百周年庆典。
届时,世界各地的大明宗室,勋贵,都将汇聚应天府,为这次百年庆典同贺。
从朱元璋大明立国,他在位三十一年,朱允炆在位四年,朱棣在位二十年,他在位四十五年,刚好是一百年。
不过,因为立国之年就算了一年,所以要到四十六年的新年,才是真正的一百周年。
朱见深是陪着黄金城的将士们,在军营里面收听的朱瞻基的演讲。
天没亮他们就已经起床,数万人聚集在大广场上面,共同聆听几十个大喇叭里面朱瞻基的演讲。
朱瞻基的演讲持续了半个时辰,结束的时候,刚好太阳初升。
数万人齐声欢呼,他们大多数人虽然没有能见过皇上,但是能够在广播里面听到皇帝陛下亲口向他们问好,他们依旧一个个激动不已。
特别是一开始,朱瞻基像后世的领导人一样,对大明各地的将士致以亲切的问候,中间也提到黄金城的将士们。
这让所有人都激动不已,虽然身在距离应天府万里之外的西洲,但是他们依旧能感到心在中洲。
朱见深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内心也是沸腾不已。虽然他这个殿下亲自前来,但是似乎也比不上陛下在广播里面的依据问候,但他没有嫉妒,只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彭师,你觉得皇祖为什么能有如此威信?他的威信究竟是靠什么体现出来的呢?”
彭时沉吟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殿下,这是因为体制的作用!”
朱见深也沉思了起来,半晌抬起头说道:“是的,这是体制的力量!”
对一个庞大的帝国来说,维护统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强大的武力?清明的吏治?还是活跃的经济?先进的科技?
这四点非常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应该是一套完善的体制,各安其位,各司其职。从上到下人人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
一个皇帝,不论如何雄才伟略,他都是一个人。
他的命令需要人去执行,他的意志需要人去实现,他的尊严需要有人去维护。
只有有这样一套完善有效的系统,这个国家的运转才是正常的。
古代人常说,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其实就是因为古代人往往不知道这套体制的重要性。
他们只会最简单的管理方式,从上到下的施压,利用武力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这种模式是非常落后的。
个人在这套体制当中,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可能一个英明的国君,就能带着国家腾飞,但是一个昏庸的国君,就能让国家灭亡。
特别是在大臣层面,一个权臣就有可能欺上瞒下破坏整个体制系统稳定。
所以,他们才会认为打江山易坐江山难。
但是,朱瞻基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很清楚体制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要超过武力,吏治,经济,科技。
一套完善的体制,能够限制每个人的个人作用,又能够发挥每个人的个人作用。
让每个人变成体制的一部分,组成个人不能化解的力量,形成势不可挡之势。
大臣专业化,这是他们的基础能力,让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为官员之后要做什么事。
而制度完善后,就能自发限制官员的权力,让他们只能在框架范围内发挥作用。
一个宦官,就能隔绝皇帝的耳目,挟天子而令诸侯。
一个大臣,就能替代皇帝的作用,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这就是体制的缺陷。
如今的大明,四权分立,处政权,执法权,立法权,军权各自分开,哪怕在自己的范围内做到顶点,也不能将自己的权力衍伸到范畴之外。
就像如今的总理大臣,他也只有处政权,根本没有立法的权力,也没有执法的权力,更没有领军的权力。
在这样的时候,一个总理大臣,所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在系统内部,他的权力受到了各部主官的挤压,在外部,受到了议会,受到了秘书处,受到了皇帝的制约。
他的权力只能体现在民政事务上,其他事务一旦伸手就会被其他人抵制,那么他的权力就只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才能体现出来。
其他人也是一样。
就以黄金城的总督苏南来说,他的手下虽然控制着六万精兵,但是他的权力只能在黄金城范围之内才能体现出来。
身为黄金城的军事总督,他不能插手金矿的生产,也不能插手金矿的运营,如果他伸手,就是触及了不属于同一个系统的地方官府,工部,内务府的权力,就会遭到弹劾。
而在以往,一个地方总督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什么事都能管,什么事都要管,这就是体制的不完善。
任何权力都要受到制约,绝对的权力会导致绝对的腐化,更重要的是,会导致体制的平衡失衡。
朱瞻基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完善了整个大明的管理体制,这才是他最大的贡献。
到如今这个时候,唯一还没有受到限制的权力就只剩下了皇权。
当然,他不会搞什么君主立宪制来限制自己的权力,在如今这个时代,搞什么君主立宪根本不成熟。
所谓的体制,是指国家的政治、统治形态,即国家政治体系运作的形式。
不同的政体体制是与国体相适应的,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在不同的阶级力量对比等具体情况下,贸然改变体制,只会造成社会动荡。
就好比现在,朱瞻基如果真的限制皇权,那么就缺少一个一锤定音的角色,各个部门为了争夺这个权力,只会斗的不可开交。
这是好事吗?当然不是!
不要谈什么民主,平等,那不过是西方社会为了忽悠底层民众而给出的诱饵。
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未来,真正的平等依旧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且,在许多所谓的独裁国家,人民的生活比“自由,民主”国家好的多。
在如今这个时代,搞平等只会让自己的国家乱成一团。
所以,朱瞻基还让三教与真理教一起,搞出了一个阶级论。
社会必须要有阶级,这样上下才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重要的是不能隔断不同阶级之间的通道,要让底层的人看到希望能上来,而无能的上层也能下去。
以前的朱见深一直被困在局中,他从来没有脱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角度来正确认清事实。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从全局真正感受到这种力量的体现。
但是,这次远航数万里,在东洲,在西洲看到这些背井离乡数万里的将士,他们虽然已经在数万里之外生根发芽,却依旧尊崇应天府的陛下为尊,这完全体现出了体制的力量。
当然,朱见深也没有疏忽,在体制之外,还有文化的影响力。
因为儒家文化的天地君亲师的人伦大义,所有人都在维护自己的文化传统,不容任何人破坏。
一开始抵达西洲的时候,要直接面对势力迅速扩张的汉王府,他还有些胆怯,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怕了。
“殿下,陛下的新年致辞中,有几个关键的部分,你需要好好揣摩一下,这些话关系到未来一年的大明变化,你可要做到心中有数。”
身为江山的继承人,朱见深当然对一些敏感用词并不陌生。许多在普通百姓听来很平常的话语,其实背后隐藏着很复杂的关系和上层人物的决心。
“这些让文书们先整理出来,我稍后再看。今日除夕,先到各军卫去巡视一番,带上银币,今日去普通军士的家里看看,与民同欢。”
听到朱见深的话,彭时笑了起来。以前在应天府,太孙还显得不接地气,但是这趟耗时两年的巡阅之旅,让他变得越发成熟了起来。
而在汉州城,朱见注也在收音机前面听了朱瞻基的演讲,然后陷入在了沉思当中。
作为有心想跟朝廷扳手腕的王爷,从解云来到西洲,他就感受到了朝廷对汉王府和晋王府的绳索越拉越紧。
可是他却毫无办法,不管是从大义上,道理上,还是实力上,他都没有还手之力。
更让他担忧的是,就连他自己的亲卫们,虽然现在给他汉王府卖命还值得信赖,但是若汉王府站在朝廷的对立面的时候,恐怕也不值得信赖了。
如今广播已经成了西洲普通人最喜欢的节目,在各大城市,卖的最好的商品就是价格昂贵的收音机。
每天没事的时候,人人都抱一台收音机,听着广播里面宣扬朝廷的政策,听着各地的风土人情,听着各种戏剧。
虽然大多数普通人对朝廷的政策并不关注,但是每天不间断的广播,让普通百姓也都能了解到朝廷在各种大事上面的态度。
这样的时候,他们汉王府要是想要跟朝廷对立,根本得不到普通百姓的支持。
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为每个老百姓着想的,为了让大明百姓富裕起来,殚精竭虑。
就是有一些不公,也都是下面的官员们仗势欺人。
今日的广播中,陛下金口玉言说了大明境内要降低农税,减轻百姓的负担,并且允许百姓用银钱换取减免劳役。
而且,朝廷不允许公摊劳役名额,一经查实,相关的官员罢职降职。
而一些需要动用劳役的基础设施建设,如今都转为了工部工程,由国防部的工程兵负责建设。
这样一来,汉王府今年想再动用劳役来为汉王府干活,就要花银子了。
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直接推倒那些能接收信号的信号塔。
以前汉王府可以随意将一些活让普通百姓来干,还不用出银子。如今不能随意征发劳役,今后汉王府的支出又要多一大截。
都是这些广播的错,让老百姓都能直接知道朝廷的政策,以后还怎么蒙蔽他们?
诸事不顺啊……
更关键的是,民心根本没有在汉王府这边,他就是把其他几家王府拉拢了过来,但是他们的手里没有兵,又能泛起多大的风浪!
“韩长史,太孙这几日在黄金城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王爷,这些消息根本不敢通过电报局发报,只能通过西洲日报上面的消息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军中。……来者不善啊!”
“我不信我们汉王府并没有对着干,朝廷就真的敢出兵。太孙恐怕也是在给我们施压,等过了十五,他来了汉州城,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韩琮已经能看出他有些色厉内荏了。
在内心里叹了口气,韩琮也在考虑以后的前途了。从朝廷的无线电报和广博传到了西洲,原本汉王府还能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西洲自成一派。
可是现在连西洲的百姓都每天能听到中洲那里的消息,朝廷有什么政策,普通百姓跟王府同时能知道,他们还怎么能靠蒙蔽来携裹百姓?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汉王府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威信。
如果他们顺应朝廷,还能有一条活路,还想着跟以前一样高高在上,是行不通了。
韩琮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虽然他曾经给汉王府出了不少计策,但是他自己本身,并没有做过为非作歹之事。
若王爷还看不清形势,自己也就只能倒戈相向。
反正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银子,不管是回中洲,还是在南洋买一个大庄园,关起门来过悠闲日子,对他都没有压力。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忍不住有些激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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