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帝国进行曲
新罗马帝国军指挥官曾泰上将突然下令舰队脱离战斗，却不是因为他获知了联邦国防军布隆伯格将军的战术。
通报舰传达的信息其实是帝国中央舰队弗里德里希•威廉•冯•博格道夫帝国元帅的命令。博格道夫亲率他庞大的“成吉思汗”分舰队已经赶到“易”星域，在派出的通报舰获悉曾泰正指挥“拿破仑”和“哈拉尔迪”两支分舰队准备与联邦国防军激战时，他立即下令让曾泰脱离激战，与他的本部舰队会合。那样一来，加上“成吉思汗”舰队两千三百艘战舰，帝国军在“易”星域总共将拥有四千三多艘战舰，其中半数以上为战列舰，从而在总体上对联邦国防军形成了微弱的优势。
但是两支大舰队的战斗已经打响，要迅速脱离并不容易。尽管联邦国防军第八舰队处于后退状态中，帝国军转进为退，立刻把双方距离拉开到有三十万千米有效战斗距离之外，可是周建德将军反应迅速，紧跟着转退为进，加速追击对手。
战场形势再一次重演，只是演员的角色倒了过来。
“保持有效战斗距离即可。一定要拖住他们。”
“粟裕”号战列舰上，周建德中将发出了与稍早前对手同样的命令。只要能再拖住帝国军至少一分钟，凶猛的第九舰队就掩杀而至。到时帝国军就更是插翅难飞了。
联邦国防军的迅速反应令曾泰感到十分棘手。无论是转身逃跑，还是散开阵形，都不是一种安全高效的撤退动作。面对“拿破仑”号战列舰战术指挥中心里显示的两大正在相互运动并进行对轰的伞形舰幕，曾泰急躁的表情中增添了许多担忧。
“哈拉尔迪”分舰队旗舰“古斯塔夫二世”号传来通信，格斯•怀特黑德上校建议道：“报造长官，卑职建议保持队形，直冲敌阵，穿透他们。”
“就像他们昨天对我们做的那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格斯镇静地说。如若换作是他在总揽着所有帝国军，接到撤退命令时就顺势冲入敌阵，以迅猛之势穿透对手阵形，在其背后散开阵形进入超光速。
曾泰却显得有些迟疑。这种行动很冒险。当前敌我的距离将近三十万千米，舰队从停止后退，转而加速前飞，跨越三十万千米的距离有些长，很容易在冲击的过程中遭到沉重的打击。
“请不要再犹豫了，长官。”
格斯的口气变得焦急起来。他和曾泰都没有接获敌军具体数量的确切情报，数量众多的无人侦察船只找到了眼下这两千艘联邦军战舰。不过在格斯眼里，敌人在优势不明显的情况下，居然主动采用传统的正面攻击战术，而且还不是在防守自己的本土，而是远征在外的情况下，所以一定有更多的兵力正在窥机行事。若再与其僵持不下，必遭不测。
就在这时，一艘联邦国防军无人通报舰出现在战场附近。它以半倍光速的最高反作用推进速度航行了一段距离后，向第八舰队旗舰“粟裕”号传递了布隆伯格五星上将的新命令，撤退。
“全速前进！穿透敌阵！”
周建德不加思索地下达命令。他的想法与格斯是一样的，顺势穿透敌阵，然后从容脱离。
“敌人开始加速！向我们冲来！”预警军士发出警告。
“全速冲上去，穿透敌阵！”
曾泰终于下了决心。
两个巨大的舰阵不间断地相互轰击，并加速冲向对方，短短数秒钟后，便交互到一起。有些战舰几乎是擦肩而过，同时也毫不犹豫地利用抵近的机会狂轰对方。一时之间，双方舰阵混杂的空间里，到处都充斥着高能激光束、粒子束、动能弹药和爆炸产生的光芒以及被击中战舰暴裂出来的碎片。
有着相同动机的双方很快就相互交错，以最快的速度朝对方的身后飞去，脱离能量翻滚、碎片横飞的战场。紧接着散开阵形，激发阿库别瑞引擎，进入超光速。
第二场战斗的中止理由对帝国军和联邦国防军都是一样的。博格道夫元帅担心遭到对手各个击破，所以让曾泰脱离战斗，好集中兵力。布隆伯格五星上将则是获悉了“成吉思汗”舰队的到来后，顾虑到老对手可能在激战中倾力而出，以优势兵力吞没自己。所以他果断地中止了第九舰队的出击命令，并召回了已经投入战斗的第八舰队。
两方都把所有战斗舰只集中在一起，然后筹划新的攻击行动。
博格道夫亲自带领“成吉思汗”舰队及时增援“易”星域守军，完全打乱了布隆伯格的进攻构想。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一盘新的计划。
联邦国防军总旗舰“名将”级“亚历山大”号战列舰上，“羽蛇神”作战的参谋长列普宁上将向老搭挡报告：“无人侦察船已经确认，敌人的舰队里有一艘正是‘统帅’级战列舰‘成吉思汗’号。看来，‘小腓特烈’亲自挂帅出马了。”
“小腓特烈”是正是博格道夫在杜义敏帝国元帅麾下时期的绰号。博格道夫作战勇猛，但是向来自视甚高，总是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派头，又因为他与腓特烈大帝（普鲁士腓特烈二世，friedrichiivonpreußen,dergroße，1712－1786）同名，并以其为榜样，也精通吹奏长笛，所以共事的人都把他称为“小腓特烈”，其实是暗指他那颇为令人受不了的大派头。这个外号不仅在当时的帝国军中流传甚广，连当时的联邦国防军在提到博格道夫时，也跟着叫起来。
只是现在，博格道夫已经贵为新罗马帝国唯一享有元帅军衔的人，他的皇帝派头也因为年长而收敛了，所以大多数没有经历过2890年大战争年代的手下，都不知道“小腓特烈”。
“看来，他应该也知道我是这次战役的舰队总司令，所以才会不远万里，亲自带着舰队跑到这个荒凉的空间。”布隆伯格低沉地发出感慨。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他是来找您报仇的。”列普宁回忆道，“当年在‘马丘比丘’星域大会战中，您率领舰队成功歼灭了他的舰队，导致帝国军侵略阴谋全面破产。现在想必他要在这里与你分个高下吧。”
“分个高下？”布隆伯格却显得很不解。
2890年，布隆伯格和博格道夫分别是粟瑜将军和杜义敏元帅手下的猛将，其用兵的风格同属快速而凶猛的一类。两人交手过多次，最大也是最具有关键性的两次先后发生在“喜马拉雅”和“马丘比丘”两大会战。
“喜马拉雅”星域会战中，充任帝国反击急先锋的博格道夫，指挥三千艘战列舰突然从恒星大耀斑抛出的巨量物质后面杀出，令布隆伯格指挥的舰队猝不及防，被迫出动星际陆战队进行血腥的接舷战和撞击战。但博格道夫仍然突破了他的舰阵，直捣联邦国防军统帅罗延塔尔五星上将的旗舰“罗严克拉姆大帝”号，一举将其摧毁，从而为帝国军的胜利完成致命一击。
是年进行的“马丘比丘”星域会战，布隆伯格终于得以报一箭之仇。根据粟瑜将军的部署，布隆伯格将军指挥舰队突击了担负支援任务的博格道夫舰队，以阻断入侵的帝国军舰队的汇合。两个猛将再度碰到一起，仗打得非常惨烈。双方再次采用恐怖的接舷战和撞击战术，两位主将甚至还数度穿上动力装甲亲自出马在太空中和战舰上搏杀。最终，布隆伯格成功地重创了博格道夫的舰队。虽然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是却令杜义敏元帅兵合一处再决战的希望化为泡影。绝望之中，杜元帅宣布投降，然后自杀殉国。
两人都为自己的国家和军队在对手身上赢得了至关重要的胜利，所以他们之间并不好分出高下。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打败他。那我们就有了二比一胜率了。”列普宁分析道。
“列昂尼德，你怎么把战争看成是球赛了？”
列普宁笑了笑，说：“有时候，把残酷的厮杀看成一场游戏，也许我们反而不会有什么精神负担，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争取胜利的征途上。”
“这话是粟瑜将军说的。”
“是啊。上次‘易’星域会战失败我们引咎辞职后，我就常常在考虑，人生的舞台将如何谢幕。”列普宁感性地说，“接到任务后，我觉得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埃里克，我们应该抓住机会，做一次华丽的谢幕。”
“华丽的谢幕？”布隆伯格却表示怀疑，“与‘小腓特烈’的两次大战，都非常血腥惨烈。如果再来一次，怎么能称得上华丽呢？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小腓特烈’的舰只数量超过我们，一旦直接对决，将会空前激烈。”
“除了直接对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列普宁为难地说。
“我决定避开帝国军的锋芒，与‘小腓特烈’周旋下去。等待希金斯部长从佩利翁出击伊谢尔伦，‘小腓特烈’就不得不回去照看他的老巢，我们再从后面追杀。”
“这似乎不符合你的风格。”列普宁说道。
“这是粟将军的贯常作法。不能老是照以前的风格打下去了，弟兄们死伤太多了。”
布隆伯格作了进一步澄清。已届风烛残年的他，对于过去那种建立在残酷的血战之上的胜利已经失去了兴趣。当年的锐气与冲劲也被岁月无情地消磨掉。尽管他还戴着当世绝无仅有的多达九枚的“自由之星”奖章，可是他早就领悟到昔日上级粟瑜将军的用兵精髓——让每一滴鲜血的价值实现最大化。
他继续说道：“你我都是活了快一辈子的人了，就算现在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可是我们麾下的弟兄，个个都还很年轻，才刚刚登上人生舞台。我们没有权力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谢幕。”
听了他这么说，列普宁也点点头说：“也好。我们就按照这个方针制定具体的行动步骤。”
可是不幸的是，他们的“小腓特烈”，新罗马帝国元帅博格道夫，却洞察了他们的天机。
通信会议终端的立体成像上，他穿着豪华气派的帝国元帅服，端坐在“成吉思汗”号战列舰战术指挥中心的指挥席上，俨然一位霸气十足的统帅。
纯铂制成的肩章上镶嵌着天然红宝石手工雕琢而成帝国双头鹰徽和一副纯金的交叉棒束，系在立领下方中间的大黄金双头鹰徽，佩戴在左胸九排华贵勋章之上的钻石宝剑橡叶黄金恺撒勋章，都闪耀出辉煌灿烂的光芒，无不彰显着元帅卓著的功勋。
他向众将说道：“军事情报局已经确认，指挥联邦军前来争夺星际行星‘易’的正是埃里克•冯•布隆伯格。但是现在我们三支舰队会合后，他却不再主动攻击我们，一定是想与我们周旋，好为国防军其他舰队攻击伊谢尔伦行星创造机会。”
“这样一来，我军要同时兼顾两地的防守，压力将会十分沉重。”
曾泰担忧地说。一旦伊谢尔伦行星遭遇不测，博格道夫必然率领“成吉思汗”舰队回防，那么守护星际行星“易”的重责就全落在他的“拿破仑”舰队上。到时，他就得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与联邦军作战。
“关于伊谢尔伦行星的防守，诸君无需多虑。”博格道夫自信地说。
攻占伊谢尔伦行星只能是进军帝国的开始。但以目前现有的军事实力推断，联邦国防军不大可能以伊谢尔伦行星为主攻方向，其主要目的还是想夺取星际行星“易”。所以博格道夫认为，对手在出击“易”星域的同时一定会派出舰队越过一三五线，向伊谢尔伦星域发起佯攻，企图造成帝国军陷入顾此失彼的局面。由于两颗行星相距超过四千光年，要两头都保住，帝国军就很容易疲于奔命。
为了防止这种不利局面出现，博格道夫这一回特地去恳求向来不和的帝国执政官汪泽仁。在两人的共同游说下，元老院最终同意把驻守新拜占庭行星的“君士坦丁”舰队，驻守阿非利加行星的“汉尼拔”舰队调到伊谢尔伦行星协防。这样一来，博格道夫便可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在“易”星域放手搏杀。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尽快迫使敌人与我们决战，并争取一举歼灭他们。”
“元帅阁下，既然敌人已经表现出不急于进行决战的姿态，那么我军集中全部舰只寻找他们决战的意图自然很难实现。卑职建议，分成多个小舰队，不断地对他们进行袭扰，遂行蚕食战术，一点点地把他们消灭。”提出建议的是格斯•怀特黑德上校。
博格道夫瞟了一眼满头白发的年轻的分舰队司令官，但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当初要不是帝国执政官汪泽仁坚持，他绝不会同意让一个小小的上校来担任分舰队司令官，尽管“哈拉尔迪”舰队规模比一般分舰队小得多。不过话虽如此，博格道夫还是对格斯一直以来的优异表现颇为赞赏。
“这种方式看似不错，可是效率太低。”博格道夫说，“虽然我们不必担心伊谢尔伦行星的防御，可是本部舰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所以，必须想一个更快速的方法诱使敌人决战。”
只有他自己清楚，伊谢尔伦行星的稳固是建立在帝都与重要的粮食基地防守空虚的代价之上的。如果“易”星域战事久拖不决，联邦方面一旦获知帝国军内情，必定会冒险出击，像2890年年初那样直捣帝国鹰巢新拜占庭行星。
“派出所有无人侦察船和通报舰。找到敌人后，我们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围攻他们。”格斯不加思索，可接着却颇为顾虑地说：“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时机把握不好，就会被敌人逃掉，甚至把我们各个击破。”
博格道夫这回终于正视格斯了，虽然也只是对着他的影像。
权衡了些许时间，帝国元帅终于打定主意，说：“怀特黑德上校，就根根据你的提议拟定新的进攻计划。”
通信会议结束，格斯总算松了一口气。与帝国元帅举行会议的气氛比谒见帝国执政官的场面还要严肃，这让向来喜好轻松活泼的他感到十分难受。
谋划未来可能战斗的具体细节交给参谋人员后，格斯接通了与近百万千米外“向量”三号科考船的私人通信。
陈维茵的影像立即浮现在格斯眼前。
“您好，博士。”格斯热情地打招呼。
“呵呵，又是你，白头司令官。”陈维茵笑着说，但她的口气颇有些厌烦。
事实上，自打在前男友姜子钺的婚礼上，与格斯结识后，这个白头男人似乎就对自己颇有意思。特别是这回他率领舰队前来“易”星域后，更总是无事献殷勤。不过，陈维茵对格斯这种类型的男人却没什么感觉。
格斯并不理会对方的态度，以一种颇似“厚颜无耻”的姿态继续道：“你们的研究有什么进展吗？”
“都快半年了，‘易’行星对我们所有请求沟通的信号都毫无反应。”陈维茵冷冷地说。
格斯不禁笑了笑，这不正是自己所面临的情况吗？半年来，他也一直向陈示好，可是陈对他也毫无反应。“看来我们是束手无策啊。”他苦笑着说，一半是在说与“易”行星建立联系的事，一半是在说自己和陈的事。
陈维茵也笑了笑，她似乎也听出了画外音。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像往常那样，说：“我现在很忙，如果没什么事，我可就终止通信了。”
“好吧，其实没什么事。”格斯老实地说。
通信很快就被陈维茵终止。格斯只好失落地坐在指挥席上，呆呆地望着显示系统上的宇宙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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